暮色四合,城市被温柔的夕光浸染,仿佛一幅笔触细腻的工笔画。黑色的轿车平稳地行驶在蜿蜒的街道上,两侧的行道树已是深秋的景致,叶片边缘染上深浅不一的黄。车窗降下些许,晚风便迫不及待地钻了进来,带着一股清甜馥郁的香气,那是路旁庭院里早开的金桂,在微凉的空气里悄无声息地弥漫。
苏念坐在副驾驶座上,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浅蓝色的保温桶,桶身还残留着一点温暖的余温,透过薄薄的毛衣,一点点渗到皮肤上。她的耳根处,那抹从陆时砚家中带出来的绯红,尚未完全消退,像宣纸上偶然滴落的淡胭脂,晕开一小片羞涩的痕迹。指尖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保温桶光滑瓷壁上凸起的缠枝莲纹,那细微的触感,似乎能稍稍平复她内心某种难以名状的悸动。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窗外模糊的城市噪音。这种安静并不让人尴尬,反而像一层柔软的薄纱,将两人与外界隔开。就在这时,驾驶座上传来陆时砚的声音,比拂过脸颊的晚风还要轻缓几分,打破了这片宁静:“下周的方案汇报,如果需要,我可以再陪你过一遍流程。”
苏念猛地抬起头,视线恰好撞进车内后视镜里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陆时砚的目光透过镜面投射过来,平日里这双眼睛总是蕴含着学术研究般的严谨与冷静,此刻却像是被晚霞揉进了细碎的星光,漾着浅淡而温和的笑意。那笑意并不张扬,却足以让她心头一跳。
“不……不用麻烦您了吧?”苏念下意识地避开了那镜中的注视,将脸转向车窗一侧。窗外,路灯初亮,一盏接一盏地向后掠去,拉出昏黄的光痕,“您最近不是在赶那篇关于宋代市井文化的论文吗?时间那么紧。”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陆时砚是学院里最年轻的副教授,学术任务繁重,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论文可以等。”陆时砚的回答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声音平稳,却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认真,“你的方案更重要,这是你第一次独立负责这么重要的项目。”
他目视着前方路况,语气淡然,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然而,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今天一大早,他特意从书架上翻出了那几本厚重的、夹满了便签的宋代瓦舍研究资料。午后的阳光透过书房的窗棂,他坐在书桌前,拿着荧光笔,极其耐心地将所有可能与苏念那个“传统瓦舍空间在现代商业体中的转译与再生”方案相关的段落,一一标记出来。不仅仅是标记,他还在书页空白的边缘,用他那清晰工整的字迹,补充了几个极为冷门、连专业数据库都未必收录的宋代勾栏实例,甚至附上了简单的分析批注。做完这一切,他将那几本书放在办公桌最显眼的位置,心里隐隐期待着,这个认真的姑娘或许会在遇到难题时,像以前一样,带着笔记本和困惑的眼神来敲响他的门。
车子缓缓驶入一个有些年头的住宅小区,最终在一栋爬满了常春藤的单元楼下停稳。引擎熄火,周遭顿时更加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更远处隐约传来的孩童嬉闹声。
苏念解开安全带,金属卡扣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她抱着保温桶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那桶是什么重要的依靠。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平生最大的勇气,转过头,迎上陆时砚的目光:“那……如果您明天上午有空的话?我请您喝咖啡,就当是……提前感谢。”
她的语速有点快,脸颊也微微发热。
陆时砚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和依旧泛着红晕的耳尖,眼底的笑意加深,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层层荡开。他温和地开口:“好,明天上午我正好没有课。不过咖啡就免了,”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怀念,“换成你上次带来的桂花糕怎么样?味道很好,我妈今天还特意提起,说很久没吃到这么清香不腻的点心了。”
他其实向来对甜食兴趣缺缺,平日办公室里提神醒脑的,永远是浓苦的黑咖啡。但那天,苏念来送一份资料,碰巧家里做了桂花糕,便顺手给他带了几块。他原本只是不想拂了她的好意,尝了一口,却发现那清甜的桂花香与糯米的软糯结合得恰到好处,入口即化,余味悠长,竟比咖啡更让他觉得熨帖和舒心。
苏念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眼角弯起,一抹明媚的笑容在她脸上绽开,驱散了方才的紧张:“没问题!我妈妈正好又做了一些,明天我给多带点!”
她推开车门,傍晚微凉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动作顿住。她低头在自己的帆布包里翻找了一下,很快掏出一颗用透明糖纸包裹着的草莓水果糖,圆滚滚的,透着可爱的粉红色。她迅速地将糖塞进陆时砚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掌心。
“这个给您,”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眼神有些闪烁,“上次……上次看您办公桌的笔筒里,有几张类似的糖纸,我猜您或许喜欢这个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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