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健于朝会之上,公然奏陈南疆异动并直言“构陷忠良”一事,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涟漪迅速在朝堂各个角落扩散开来。退朝的钟声余韵未绝,各方势力已暗自动作起来。
都察院值房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左都御史刘健端坐在主位,面色如常,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方才朝会所用的笏板与奏本。下首几位御史,有的目光闪烁,偷偷觑着刘健的脸色;有的则眉头紧锁,面露不以为然之色。
终于,一位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的御史忍不住开口,他是李阁老的得意门生,姓赵,单名一个谦字。“刘大人,”赵谦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与不解,“南疆之事,纵然确有其情,您今日在朝堂之上,是否……是否过于直白了?‘构陷忠良’四字,无凭无据,岂非凭空树敌,将我都察院置于风口浪尖?”
另一名与赵谦交好的御史也附和道:“是啊,刘公。此事关乎军务边防,本当由兵部或内阁先行议处,我等风闻奏事,亦当有所保留。如今打草惊蛇,若查无实据,岂不授人以柄,反损我都察院清誉?”
刘健抬起眼皮,目光如电,扫过发言的两人,最后定格在赵谦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赵御史,依你之见,莫非要等到边关大将蒙冤,国土沦丧,我等才可仗义执言?风闻奏事,乃太祖赋予言官之权责,旨在防微杜渐。南疆异动,军中不宁,此乃事实。本官奏请彻查,何错之有?至于‘构陷忠良’……”他略一停顿,语气更沉,“若非有此担忧,何须劳动圣听,严查军务?莫非赵御史以为,边关安稳,是本官杞人忧天了?”
赵谦被噎得一滞,脸皮微微涨红,却不敢直接顶撞这位以刚直着称的上官,只得悻悻道:“下官不敢。只是……此举未免过于得罪人。三殿下如今协理部分朝政,深得圣心,若因此事恶了三殿下,于我都察院日后行事,恐有阻碍。”
“阻碍?”刘健冷哼一声,将手中茶杯重重一顿,“吾等身为言官,职责在于纠劾不法,肃清吏治,何惧阻碍?若因惧怕得罪权贵而缄口不言,要这都察院何用?要我等御史何用!”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在场所有御史,“诸位需谨记,我等所效忠者,乃朝廷法度,是天下公义,非是一人一派之私利!”
话已至此,值房内一时鸦雀无声。赵谦等人虽心有不忿,却也不敢再辩。然而,那无声的裂痕,却已悄然在清流集团内部滋生、蔓延。刘健的独断专行,以及对三皇子隐隐的针对,让一部分依附李阁老、讲究“持重”、“稳妥”,甚至暗中看好三皇子前景的官员,心生芥蒂。
消息很快便通过不同渠道,传到了三皇子萧景哲耳中。
三皇子府书房内,熏香袅袅。萧景哲负手立于窗前,听着身后幕僚的禀报,脸上惯有的温和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层阴霾。
“刘健……这个老匹夫!”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的雕花,“他怎么会突然盯上南疆?还如此精准地提到‘构陷’二字?”他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地看向幕僚,“是我们的人露出了马脚,还是……东宫那边,给他递了刀子?”
幕僚躬身道:“殿下息怒。依属下看,刘健此人向来油盐不进,只认死理。未必是东宫直接授意,更可能是东宫有人,将某些蛛丝马迹,‘巧妙’地送到了他眼前。此乃阳谋,即便我等知道是东宫所为,亦难指责。”
萧景哲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幕僚分析得在理。刘健这块硬骨头,他之前不是没尝试过拉拢,却碰了一鼻子灰。如今被东宫利用,反过来咬他一口,虽令人恼火,却并非无法应对。
“李阁老那边,有什么反应?”萧景哲更关心清流领袖的态度。
“回殿下,李阁老对刘健此次未经商议便贸然上奏,颇为不满。已派人传话,让刘健下朝后去内阁值房一叙。想必是要询问详情,并加以约束。”
萧景哲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很好。李阁老重规矩,讲体统,最厌恶下属不听号令,擅自行动。刘健此举,正好犯了忌讳。”他踱步到书案前,提起笔,蘸了蘸墨,“看来,是时候再给李阁老送一份‘安心’了。”
他迅速写就一封简短的信函,吹干墨迹,交给幕僚:“立刻送去李府,务必亲手交到李阁老手中。就说,小王仰慕阁老清望,近日偶得前朝孤本《贞观政要》注解,知阁老好此道,特借花献佛,请阁老品鉴。另外……”他压低了声音,“告诉我们在都察院的人,近日多找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烦扰刘健,分散他的精力。再让赵谦他们,多在李阁老耳边吹吹风,就说刘健近年来居功自傲,渐有不将阁老放在眼里之势。”
“是,殿下高明。”幕僚领命,匆匆而去。
萧景哲看着幕僚离去的背影,嘴角重新勾起一抹冷笑。分化拉拢,制造矛盾,这本就是他最擅长的戏码。清流集团并非铁板一块,李阁老看重的是派系利益和自身清誉,而刘健追求的则是个人心中的“道”与“义”。这其中的间隙,正是他可以撬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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