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残城烛影,鬼市的召唤】
寿春的残垣在暮色中如蛰伏的巨兽,断墙缺口处还插着半截楚军的赤色旌旗,被晚风扯得猎猎作响。秦军方阵踏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时,靴底碾过的焦木碎屑仍带着余温,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腐烂的混合气味,呛得人喉间发紧。王翦勒住缰绳,玄色披风扫过断壁上凝固的暗红血渍 —— 那是今早巷战留下的痕迹,暗红色的血珠已与灰浆凝成一体,像极了楚地巫画里的诡异纹样。
他抬眼望向薄雾笼罩的内城,楚宫方向传来的厮杀声已弱了许多,可王贲的先锋营攻入宫门半个时辰,本该早已传来俘获楚王负刍的捷报。掌心摩挲着断水剑的鲛鱼皮剑鞘,王翦喉间泛起一丝不适。二十年前他攻破郢城时,便见识过楚地 “信巫鬼,重淫祀” 的诡俗,可这般破城后仍敢燃灯开市的景象,连历经三朝战事的老兵都未曾见过。
“将军,西市方向有异。” 李信策马奔来的声响打破沉寂,年轻将领的甲胄上沾着未干的泥浆,护心镜边缘还嵌着一块楚军箭镞,“斥候回报,全城商户尽逃,唯有西市鬼市亮着成片灯笼,烛火是…… 是诡异的殷红色。”
王翦的目光骤然锐利。他瞥向身后押解的楚宫俘虏队列,铁链拖拽的脆响中,一名白发巫女正死死盯着西市方向,枯瘦的手指在袖中掐着古怪诀印,嘴角噙着的笑意像淬了毒的刀片。这巫女是今早从楚宫灵台擒获的,据说执掌祭祀荧惑星之职,被押解时竟无半分惧色。
“备马。” 王翦的声音穿透暮色,玄色披风在风中展开如墨色羽翼,“李信率五百锐士随我去西市,持盾手在前,弓弩手垫后。其余人原地待命,严密看管俘虏 —— 尤其看好这巫女。”
穿过坍塌的城墙豁口,西市的诡异气息愈发浓重。青石板路上积着半尺厚的枯叶,风一吹便卷起飞旋,竟在灯笼下方绕成小小的旋涡。道路两侧的竹骨灯笼齐齐亮着,烛火泛着类似新鲜人血的暗红,连映照在地上的光影都带着粘稠的质感,仿佛一脚踩下去便会深陷其中。更奇的是,这些灯笼无风自动,烛火始终稳定如凝固的血块,连最轻微的摇曳都没有。
“将军,您闻。” 一名亲兵突然捂住鼻子,甲胄下的身体微微颤抖,“这烛火有股腥气,混着…… 混着女人的脂粉味,不像寻常灯油。”
王翦俯身凑近最近的灯笼,鲛鱼皮手套刚碰到发黑的竹骨,便觉一股温热透过皮革传来 —— 寻常烛火绝无这般接近人体的温度。他抽出断水剑,青铜剑刃划破灯笼纸的瞬间,暗红色的烛火猛地蹿高半寸,一股混杂着动物油脂与血腥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其中还隐有朱砂的甜腥,让久经沙场的秦军士兵都忍不住后退半步,几名新兵甚至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
“这不是灯油。” 白发巫女被两名亲兵押到近前,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如破旧陶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磨出来的,“这是楚宫秘制的‘荧惑长明灯’,要取处子人脂混着辰州朱砂、荧惑星砂熬制九九八十一天,才能燃得这般持久,映得这般赤红。”
李信闻言勃然大怒,佩剑 “呛啷” 出鞘直指巫女咽喉,剑刃上的寒气逼得巫女白发微微飘动:“妖言惑众!楚室竟如此残暴?当年项燕将军在蕲南战死,你们不思报国,反倒残害百姓?”
巫女却仰头大笑,笑声尖利如寒鸦啼哭,惊得树梢几只晚归的鸟雀扑棱棱飞起:“残暴?当年白起水淹鄢城,数十万楚人尸骨填河,鄢水三年不流,那水色比这烛火还要红!如今用几滴人脂点灯,算得了什么?” 她突然凑近李信,枯眼圆睁,“这寿春地下,埋着的可不止是烛火啊…… 还有六国亡魂的怨气,迟早要吞了你们这些秦人!”
话音未落,西市深处突然传来重物坠落的闷响,紧接着是短促的惨叫,随即归于死寂。王贲的亲卫跌跌撞撞奔来,甲胄上沾着的暗褐色油污在红灯影下泛着诡异光泽,连嘴唇都沾了些许,说话时带着哭腔:“将军!王将军在楚宫后厨发现密道,直通地下作坊,里面…… 里面全是这红烛,还有…… 还有熬脂的铜釜!”
王翦心头一沉。他策马穿过鬼市,灯笼的红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得断水剑的剑鞘都泛起妖异的色泽。路过一处坍塌的酒肆时,他瞥见墙角躺着具孩童尸体,小手还紧紧攥着半块楚式蚁鼻钱,尸体旁的地面竟被红烛照得泛起淡红,仿佛有血在地下流动。行至楚宫后厨,果然见一处青石板被撬开,黑黢黢的密道入口飘出缕缕青烟,那股人脂混朱砂的气味愈发浓烈,连火把的光芒都被染成了淡红色。
【二: 地窟熬脂,凝固的哀嚎】
密道台阶湿滑如涂油,每走一步都能听到水珠滴落的声响,“嗒、嗒” 的回声在狭长地道里反复回荡,竟与前方传来的微弱喘息形成诡异的共鸣。王贲率二十名举着火把的锐士守在地道尽头,青铜火把的光芒照得他脸色惨白,见王翦到来,他凝重地侧身让开,声音压得极低:“父亲,里面的景象…… 恐难入目,您当心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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