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鸿沟夜掘,墨线量尽梁城骨】
始皇二十二年秋,大梁城外三十里的鸿沟堤岸,夜露凝在秦军士卒的铁甲上,结成一层泛着冷光的霜。王翦身披玄色镶金边的披风,立在临时搭建的土台上,目光越过密密麻麻的火把,落在远处隐约可见的大梁城墙轮廓上。那城墙是魏国百年基业,青灰色的砖面在夜色里像一条蛰伏的巨蟒,却不知此刻已被秦人的墨线量定了葬身之界。
“父亲,三万民夫已轮班掘了三日,堤下暗渠已通到梁城东北角的朱明门,只待今夜子时开闸。” 王贲大步流星走来,甲胄上沾着泥点,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兴奋,“魏军还在城上饮酒作乐,竟以为我军要打持久战 —— 他们哪晓得,这鸿沟之水,便是取他们国运的刀!”
王翦抬手按住王贲的肩,指尖触到儿子甲胄上的凸起纹路 —— 那是去年灭赵时留下的箭痕。他目光沉了沉,看向堤岸下忙碌的身影:民夫们赤着膊,肩头扛着铁锹,腰间系着麻绳,每一次挥锹都溅起黑褐色的泥,混着汗水滴在暗渠的夯土上。渠边立着几个墨家工匠,正用青铜矩尺校准渠底的坡度,他们是王翦从咸阳武库调来的,专司水利机关,此刻手里的墨线在火把光下,像极了牵住巨蟒的绳索。
“不可大意。” 王翦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民夫的号子,“魏王假虽懦弱,身边却有老将晋鄙之子晋苍,此人精通城防,昨日还派细作混进我营,若不是斥候认出他腰间的魏室鱼符,此刻我们的计划早已泄露。”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羊皮图,展开在土台的青石案上,图上用朱砂标着鸿沟的水流走向,大梁城的街巷、水井、粮仓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暗渠出口设在朱明门的排水涵洞里,那里是梁城最矮的一段城墙,洪水冲开涵洞后,半个时辰便能淹到宫城 —— 但必须确保,水流只淹城郭,不毁城外的周室太庙。”
王贲愣了愣:“父亲,都要灭魏了,还管什么周室太庙?”
“周室虽亡,天下人仍认其为共主。” 王翦指尖点在图上太庙的位置,那里画着一个小小的鼎形标记,“魏国立国时曾得周显王赐鼎,太庙中藏着半块禹王九鼎的鼎耳,若被洪水冲毁,天下诸侯必说我大秦无礼,届时楚、齐两国趁机联合,得不偿失。” 他抬头看向夜空,云层厚重,星子隐没,“况且,嬴政要的是‘天命所归’,不是‘暴虐失德’—— 这水,要淹得‘合礼’。”
说话间,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是斥候队长李信(与此前伐楚李信同名,为其族弟)纵马而来,翻身跪地时,手里举着一个染血的布囊:“上将军!魏军细作已全部抓获,这是从晋苍亲信身上搜出的密信!”
王翦接过布囊,倒出里面的竹简,就着火把的光细看。竹简上的魏隶歪歪扭扭,写着 “秦军粮草只够十日,可坚守待楚援”,末尾盖着晋苍的私印。他冷笑一声,将竹简扔给王贲:“晋苍倒会自欺欺人,楚考烈王刚死,昌平君正忙着争权,哪有余力援魏?” 他转身对墨家工匠道:“子时一到,开闸放水,记住,先放三成水,待涵洞冲开后,再全开 —— 莫让水流太急,伤了太庙的地基。”
工匠们齐声应诺,转身去调试闸门的机关。王贲看着父亲的侧脸,在火把光下,那侧脸的线条如刀削般坚毅,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知道,父亲不仅在算魏军的生死,更在算朝堂的利弊 —— 嬴政近日派赵高来营中督战,明着是慰劳,实则是监视,若此次灭魏有半分差池,咸阳那边的猜忌便会更重。
子时的梆子声在营中响起,第一声刚落,堤岸下传来 “嘎吱” 的巨响 —— 墨家工匠转动了闸门的青铜轮轴。暗渠里的水先是缓缓渗出,带着泥土的腥气,接着便如奔雷般涌出,顺着渠底的坡度,朝着大梁城的方向奔去。王翦登上土台最高处,望着那道漆黑的水流在夜色里像一条苏醒的黑龙,心里忽然想起二十年前,他随白起攻韩时,也曾见过类似的水势,只是那时他还是个校尉,如今已是统帅六十万大军的上将军。
“父亲,你看!” 王贲突然指向大梁城的方向,那里原本漆黑的城墙,此刻竟亮起了零星的火把,接着便是一阵慌乱的呐喊声 —— 魏军终于发现了异常。但一切都晚了,水流的速度越来越快,暗渠出口的涵洞在水声中 “轰隆” 一声崩塌,浑浊的洪水如猛兽般冲进了大梁城,瞬间淹没了城脚的民宅。
王翦闭上眼睛,耳边是洪水的咆哮,是魏军的惨叫,是民夫的欢呼。他知道,这一夜之后,魏国将从六国的版图上消失,而他的生涯,又多了一笔功,也多了一分险。
【二: 浊浪吞城,龙涎漫过朱明门】
大梁城的朱明门,此刻成了人间地狱。
洪水冲进涵洞的那一刻,守门的魏军士兵还在城楼上赌钱。他们围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桌旁,手里攥着铜贝,嘴里骂骂咧咧地抱怨着秦军久攻不下,却没听见脚下传来的 “滋滋” 声 —— 那是洪水浸泡城墙砖缝的声音。直到第一个士兵被城墙坍塌的碎石砸中,他们才反应过来,可此时洪水已经漫到了城门洞,冰冷的水流裹着泥沙,瞬间将几个反应慢的士兵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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