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栎林惊变,崩石列玄锋】
合黎山的晨雾还凝着霜气,蒙恬的靴底踏过腐叶层,发出细碎的声响。这片横亘张掖以北的山脉藏着太多秘密 ——《汉书?匈奴传》明载其 “生奇材木,箭杆就羽”,山阴的栎树林木质坚硬如铁,树身多生结节,正是匈奴打造箭矢的绝佳材料。此刻队伍穿行在密林中,粗壮的栎树枝桠交错如网,将晨光切割成斑驳的碎金,落在蒙武怀中的青铜鼎件上,与铜绿相映成辉。那鼎件残片边缘还留着火烧痕迹,正是前日从陈仓废祠中抢救而出的周鼎遗存,铜锈深处隐约可见饕餮纹的残迹。
“将军快看,树干上有斧痕!” 李信突然停步,指着前方一棵合围粗的栎树低喝。那树干离地三尺处有新劈的缺口,木屑尚带着湿润的浅黄,切口平整如削,绝非野兽所为。更可疑的是,斧痕斜向切入,正是匈奴人惯用的劈木手法 —— 他们伐木时总留三分斜茬,据说能让木材更坚韧。蒙恬抬手示意队伍戒备,陨铁剑已然出鞘,剑刃在雾中泛着青黑寒光:“匈奴人定在附近伐木造箭,小心有伏。传令下去,盾手在前,弩手殿后,保持间距。”
亲卫们立刻调整阵型,青铜盾组成的防线在林间铺开,盾面映着雾中微光。蒙恬缓步上前,指尖抚过斧痕边缘,木屑黏在指腹,带着松木特有的清香。他忽然注意到树根部有散落的箭杆毛坯,长约三尺七寸,恰好符合匈奴骑兵箭的规制。“最多不过半个时辰前离开的。” 蒙恬沉声道,“看这木屑湿度,他们就在左近。”
话音未落,大地突然剧烈震颤。起初只是轻微的晃动,脚边的碎石微微跳动,紧接着脚下的岩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如巨兽低吼。栎树剧烈摇晃,枝叶狂舞,惊起的寒鸦如黑云般掠过树梢,翅膀扑棱声盖过了呼吸。“是山崩!” 王翦的呼喊穿透轰鸣,他一把将身旁的亲兵按在土坡下,自己则扑向另一侧的蒙武,“快躲到岩石后面!护住鼎件!”
蒙恬死死护住怀中的鼎件木盒,顺势滚到一块巨大的花岗岩后。那岩石足有半人高,表面覆着苔藓,冰凉的触感透过玄色披风传来。头顶传来轰然巨响,无数碎石如暴雨般坠落,砸在岩石上迸出火星,细小的石屑飞溅入眼,涩得生疼。他侧脸贴在石面上,能清晰感受到岩层的震动顺着骨骼蔓延,耳边全是树木断裂的脆响与土石滑落的轰鸣,仿佛整个合黎山都在坍塌。
不知过了多久,震动渐渐平息,尘雾弥漫如黄纱,呛得人不住咳嗽。蒙恬撑起身子,玄色披风已被碎石划开数道裂口,甲胄的肩甲也凹下去一块。他咳出几口带尘土的唾沫,抬头望去,原本茂密的栎树林塌了大半,几棵合抱粗的大树拦腰折断,断口处的年轮清晰可见。
“清点人数!检查鼎件!” 王翦的声音带着沙哑,他扶着岩石站起,发髻散乱,额角渗着血珠,想来是被碎石砸中了。亲卫们陆续从藏身之处走出,虽多有擦伤,却无大碍 —— 亏得这片栎树林多石少土,否则山崩之下怕是无人生还。蒙武抱着鼎件踉跄跑来,脸色惨白如纸,双手却稳如磐石:“将军,鼎件完好!木盒磕破了点皮,里面的棉絮护住了!”
蒙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瞳孔骤然收缩。原本陡峭的山壁坍塌了大半,露出赭红色的岩层断面,如被巨斧劈开的伤口。而在坍塌形成的空地上,数百块大小不一的岩石竟天然排列成一支巨大的箭头 —— 箭镞由三块丈高的花岗岩构成,棱角分明如打磨过一般,箭杆由无数碎石铺就,延伸三里有余,直指合黎山北麓的草原深处。更诡异的是,箭头所指的方向,恰好有一缕黑烟袅袅升起,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那是匈奴穹庐的炊火无疑。
“这绝非巧合。” 蒙恬缓步走向箭头前端,脚下的碎石还带着余温,烫得靴底微微发热。最前端的花岗岩上,竟有一道天然的裂纹,形如篆书 “匈” 字,笔画婉转,边缘被落石打磨得异常光滑。他俯身拾起一块碎石,指尖抚过棱角,那石头质地细密,竟像是被人刻意挑选过:“山崩虽属天灾,但岩石排列如此规整,箭镞、箭杆分毫不差,倒像是有人刻意指引。”
王翦走到他身旁,目光扫过箭头延伸的方向,眉头紧锁:“那黑烟处定是匈奴营地。合黎山北是匈奴的‘斗地’,《汉书》载宣帝曾将此地划给匈奴,他们在此设金帐,囤积兵器,图谋河西已久。” 他抬手抹去眉骨的尘土,指腹沾了片干枯的苔藓,“我早年随桓齮将军击匈奴,见过他们的营地布局,金帐必在中央最高处,那炊烟的位置正好相符。”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蒙恬带二十人随我沿箭头前行,蒙武率其余人守护鼎件,在此伐木立寨,以树干为障。若日落未归,即刻向东突围,报知肩水都尉府 —— 记住,鼎件关乎周鼎重聚,比我们的性命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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