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秋渠水寒,哑巴异状】
灵州渠的秋水带着股铁锈味,卷着枯黄的芦苇沫子往黄河里淌。陈武踩着渠边的青石板路往前走,靴底碾过碎石子的声响被水声盖了大半。时已九月,河套平原的风裹着沙砾打在甲胄上,叮叮当当响得烦人 —— 这已经是三日内第三次巡查渠坝了。自从贺兰岩画出事,上将军王翦便下令严查所有水利工事,尤其是这条连通黄河与秦军粮仓的灵州渠。
渠水在阳光下泛着浑浊的波光,按照 “三分南流,七分北流” 的分水规制,大部分水流正沿着北渠奔涌而去,滋养着沿岸的军田。陈武停在一处 “陡门” 水闸前,这是灵州渠最精巧的设计,用青铜齿轮控制闸门升降,能在枯水期抬高水位以便行船。他伸手摸了摸闸门上的铜环,冰凉的金属触感里带着细密的划痕,那是常年转动留下的印记。
“校尉,那边有个水工在修闸口。” 亲卫赵平突然停下脚步,手指向渠中段的节制闸。那闸口是去年刚修的,用的是骊山运来的青条石,此刻一个穿着粗麻短打的汉子正蹲在闸边,手里拿着錾子敲敲打打。他身形高大,皮肤晒得黝黑,脑后挽着匈奴人特有的椎髻,却穿着秦人的服饰,看着格外扎眼。
陈武皱眉往前走了几步。这灵州渠是秦军命脉,所有水工都是登记在册的秦人,由郡府 “都水” 官统一管理,怎么会有匈奴装束的人?他抽出腰间环首刀,刀鞘摩擦甲叶的声音惊动了那人。汉子猛地回头,露出一张沟壑纵横的脸,眼睛却亮得惊人,见了秦军竟不躲不避,只是咧开嘴 “啊啊” 两声,双手比划着捶打闸口的动作,像是在说闸体有问题。
“哑巴?” 赵平松了口气,“许是徭役征来的胡人,懂点水利活计。” 他去年随李信将军攻楚时,见过不少随军的蛮夷工匠,大多沉默寡言。
陈武却没放松警惕。他注意到汉子腰间的工具袋 —— 寻常水工装錾子的袋子都是粗布缝制,这人的却是硝制过的羊皮,边缘还绣着半只狼头,那是匈奴浑邪部的图腾。更可疑的是他捶打闸口的手法,看似随意,落点却都在石缝衔接处,倒像是在探查结构虚实。陈武想起都水官培训时讲过的规矩:“水工验渠,先听水声,再叩石音”,这汉子的动作分明是行家做派。
“过来。” 陈武沉声喝道,右手按住刀柄。按照秦律,水工必须随身携带腰牌,上面刻着籍贯、技艺等级和所属都水衙门,徭役的胡人绝不可能被派来修节制闸这种要害处。
汉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双手慌乱地在身上摸索,最后摊开手 “啊啊” 摇头,像是在说没带腰牌。陈武注意到他左手食指有层厚厚的茧子,那是长期握笔而非握錾子才会有的痕迹。更让他起疑的是,汉子靴底沾着的暗红色粉末在渠水反光中泛着微光,与老石匠辨认过的骊山朱砂如出一辙。
“赵平,搜身。” 陈武的声音冷了下来。
“是!” 赵平上前按住汉子肩膀,刚要伸手,那汉子突然像头被激怒的野狼,手肘猛地撞向赵平胸口,同时转身就往渠坝内侧的芦苇荡冲。他动作极快,脚程远超常人,在泥泞的渠岸边健步如飞,眼看就要钻进一人多高的芦苇丛。
“追!” 陈武拔刀出鞘,寒光一闪劈断挡路的芦苇。赵平捂着胸口追上来,两人在蜿蜒的渠坝上展开追逐。那汉子显然对地形极熟,专挑芦苇茂密处跑,却不知陈武在灵州渠驻守过三年,闭着眼都能摸到闸口的位置。绕过第三个弯道时,陈武瞅准时机将环首刀掷出,刀锋擦着汉子耳畔钉进泥地里,惊得他一个趔趄。
赵平趁机扑上去将人按倒,膝盖顶住后腰,反剪双臂用麻绳捆了个结实。汉子在地上剧烈挣扎,嘴里发出 “呜呜” 的低吼,却始终不肯开口说话。陈武走过去踢开他掉在地上的工具袋,錾子、铁锤滚了出来,底下露出个油布包裹的硬物。解开油布的瞬间,陈武倒吸一口凉气 —— 那是幅用羊皮绘制的地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线条,正是黄河中游的水利图。而在地图右下角,一个醒目的朱砂圆点旁,写着两个小篆:沛县。
【二: 刑房审图,墨家密码】
中军帐的烛火把羊皮地图映得发红,王翦的手指在 “沛县” 二字上反复摩挲。这两个字用朱砂描了三遍,边缘晕染成暗红色,与贺兰岩画上的颜料一模一样。帐内跪着被捆结实的水工,依旧低着头不肯出声,只是肩膀微微颤抖。帐外传来渠水流动的声音,与帐内的寂静形成诡异的对比。
“上将军,这哑巴嘴硬得很,打了二十鞭子都没吭声。” 陈武站在一旁禀报,“但小的敢肯定他不是真哑巴,刚才捆他时,听见他喉咙里有响动,像是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 他看着地上的匈奴奸细,想起三年前在灵州渠畔见过的墨家工匠,都是这般沉默寡言却身怀绝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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