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伯的叙述,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插进了尘封十六年的锁芯,转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抖落出簌簌的、带着血腥味的真相尘埃。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角落里,老人佝偻着背,声音嘶哑破碎,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一点一点,剥开给温窈看。
他承认了自己就是那个“中间人林某”,详细描述了沈怀山如何通过他,以高额回报为诱饵,诱使温明远深度介入“晨曦科技”项目;如何在项目出现资金缺口时,设计复杂的过桥贷款和担保协议,利用温明远急于求成和重振家业的心态,半是利诱半是胁迫地让他签下了那份致命的个人无限担保;甚至,在温明远后期察觉技术专利可能存在侵权风险、项目财务数据有造假嫌疑而试图退出时,沈怀山是如何通过他传话,暗示“若不配合,温家将面临灭顶之灾”,彻底堵死了温明远的退路。
“温老板……他后来是后悔的,天天睡不着觉,抽烟抽得厉害……”林老伯老泪纵横,“可他没办法啊……沈怀山手眼通天,我们这些小人物,就像蚂蚁一样……我当时也怕啊……我拿了沈家的钱,昧了良心……”
温窈静静地听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心像是被浸在冰水里,又像是被放在火上烤。父亲的形象在叙述中逐渐清晰,不再是完美无瑕的受害者,而是一个在巨大诱惑和更强压力下,一步步走入陷阱的、有血有肉有弱点的人。这让她心痛,却也奇异地让她感到一种释然——父亲是人,不是神。他的错误,并不能抹去沈怀山的罪恶。
“除了这些,还有吗?”温窈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沈怀山有没有留下更直接的……证据?比如录音,或者书面指令?”
林老伯浑浊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似乎在挣扎。温窈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如同手术刀。最终,对孙女生命的担忧压倒了一切,他颤巍巍地从贴身的旧棉袄内衬里,摸索出一个用塑料布层层包裹的、比指甲盖还小的微型磁带。
“这……这是有一次,沈怀山在‘金鼎’会所包厢里,跟我交代怎么跟温老板谈条件时……我……我偷偷录的。”林老伯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当时就想留个保命符……一直没敢拿出来。里面……有他亲口说的,怎么用项目套住温老板,怎么……怎么在必要时用点‘非常手段’……”
温窈的心脏骤然缩紧!录音!沈怀山亲口承认的罪证!这比任何旁证都更有力!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卷微型磁带,像接过一枚滚烫的、足以炸毁一切的炸弹。她看着林老伯瞬间苍老绝望的脸,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沉甸甸的悲哀和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她用晓慧的命,换来了这卷磁带,也彻底斩断了这个老人最后的退路。
“晓慧的治疗,我会负责到底。”温窈站起身,将磁带贴身藏好,语气郑重,“你尽快带她转院,去医疗条件更好的地方,费用我来安排。这里……你们不能再待了。”
林老伯瘫坐在椅子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只是麻木地点了点头。
温窈离开医院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却照不进她心底的冰冷和沉重。她手握足以撼动沈氏根基的证据,却没有丝毫轻松感。这卷磁带是双刃剑,一旦使用,必将掀起滔天巨浪,她自己也会被彻底卷入漩涡中心,再无宁日。
她需要时间,需要计划,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来消化和评估这一切。
然而,她刚走出医院大门,还没来得及融入夜色,一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便无声地滑到她身边。车窗降下,露出沈砚清那张轮廓分明、此刻却布满阴霾的脸。他显然已经知道了医院里发生的一切。
“上车。”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还有一丝极力压抑的怒意。
温窈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护住了放磁带的口袋。她冷冷地看着他:“沈总,我们似乎有言在先,互不干涉。”
沈砚清推开车门下车,几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她戒备的姿态,最终落在她脸上,眼神复杂难辨:“互不干涉?温窈,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你逼林某拿出了录音!那是颗核弹!顾衍之的眼线遍布医院,你现在已经彻底暴露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气急败坏的担忧,这让温窈感到一丝异样,但更多的是一种被侵犯领地的愤怒。
“暴露又如何?”温窈扬起下巴,毫不退缩,“这是我的选择,我的战争。不劳沈总费心。”
“你的战争?”沈砚清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蹙眉,“你以为拿到录音你就赢了?你太天真了!沈怀山经营几十年,树大根深,顾衍之阴险狡诈,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毁掉证据,包括毁掉你!你一个人,拿什么跟他们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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