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的清晨像浸了蜜的年糕,甜丝丝的暖。天还没亮透,村子里就响起鞭炮声,“噼啪”一响,惊得檐角的麻雀扑棱棱飞起,却把年味撒得满地都是。叶不凡一骨碌爬起来,套上娘连夜缝好的新棉袄,领口绣着小小的鹰爪图案,暖乎乎的棉花裹着身子,脚步都轻快得像踩着云。
“不凡,快洗脸吃早餐,然后去看表演。"爷爷说。
“听说公家屋前搭了大棚!”叶月英的声音从墙外传来,她早早地来递给叶不凡一个油纸包,“我娘炸的糖糕,给你垫垫肚子。”叶不凡接过来,油纸包还热乎着,咬一口,糖馅烫得舌尖发麻,甜香却顺着喉咙暖到心里。“我刚从那边跑过,棚子搭得可气派了,竹杆支的顶,四周挂着红布,土地公土地婆的神像都请出来了!”她眼睛亮晶晶的,新扎的红头绳在晨光里泛着光,棉袄上绣着青蛇图案,和叶不凡的鹰爪棉袄像是一对。
赶到公家屋前时,这里早已热闹得像开了锅。十几根粗竹杆支起的大棚下,土地公土地婆的神像被稳稳地安放在供桌上,神像前摆着三牲祭品:整只的鸡、大块的猪肉、两条鲜活的鱼,旁边还放着水果和糕点,香炉里插满香,青烟袅袅往上飘。张阿婆正指挥着几个媳妇给神像披红布,红布边缘绣着“福”字,随风轻轻扫过供桌,带起一阵淡淡的香灰味。
棚子的横竹杆上,红绳子系着的红包格外惹眼——红包是用大红纸糊的,边角烫着金粉,旁边绑着两把翠绿的青蒜,蒜叶上还挂着晨露,在晨光下闪着亮。叶玉伯伯已经把鼓架支好了,鼓面擦得锃亮,他正用鼓槌敲着试音,“咚、咚”的声音像敲在人心坎上;叶咸叔蹲在地上调锣,锣面用布擦得能照见人影,他拿起锣槌轻轻一碰,“哐”的一声脆响,惊得旁边的小孩直捂耳朵;潘政叔把双钵摆在石桌上,指尖在钵沿上轻轻滑过,“叮叮”的清响混着鼓声、锣声,像在排练一场热闹的序曲。
村民们陆陆续续赶来,老人们穿着新棉袄,拄着拐杖坐在棚下的长凳上;半大的孩子追着跑着,手里攥着刚买的糖人;连外村嫁来的媳妇们也挎着篮子,里面装着自家做的年糕,互相拜年问好。王掌柜穿着件藏青色的新棉袍,背着手站在棚边,跟叶大雷念叨:“今年这棚搭得比去年阔气,孩子们的表演准更精彩。”叶大雷笑着点头:“那是,孩子们练了一番假,就等今天露一手呢!”
“快看,他们来了!”有人喊了一声。叶不凡和叶月英顺着声音望去,叶水仁、潘庆、叶何仁正穿着行头往棚下走。叶水仁的猴子面具比平时更精致,黄绒毛上沾了金粉,眼睛处的玻璃珠擦得发亮,手里还多了个红绸扎的小旗子;潘庆的佛祖面具换了新的,瓷白的脸膛上弯眉更慈,下巴的棉花长须梳得整整齐齐,黑色长袍上绣着暗纹,脖子上挂的佛珠是真檀木的,走动时“哗啦”响;叶何仁的土地公面具皱纹更深了,木杖上缠了红布,手里的葵扇扇面上画着“五谷丰登”,他弓着腰走,每一步都晃悠悠的,像真的土地公从画里走出来了。
“水仁,你那旗子别晃太快,引着狮子走!”叶何仁用木杖敲了敲地面,面具后的声音瓮声瓮气。叶水仁跳起来,猴子面具的耳朵跟着动:“知道啦土地公,保证把狮子引到红包底下!”潘庆挺着肚子,佛珠在手里转得“哗啦”响:“佛祖在此,狮仙可得听令,把红包给我抢回来!”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引得围观的村民直笑,张阿婆给他们递糖:“慢点闹,看这新面具别蹭坏了。”
九点整,叶玉伯伯的鼓槌猛地落下,“咚——锵!”鼓声、锣声、钵声一起炸响,像春雷滚过村子。舞狮的师父叶大良穿着狮头披风从公家屋里走出来,狮头比平时更威风,黄底黑纹上贴了金箔,眼睛处的玻璃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身后的狮尾还是那八尺长的彩布,红、绿、黄三色在晨风里飘得像团火。他原地转了个圈,狮头“活”了过来,耳朵扇了扇,眼睛眨了眨,对着土地公神像拜了三拜,引得供桌前的老人们直念佛。
“开始喽!”猴子面具的眼珠跟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他围着狮子蹦蹦跳跳,在逗引狮子往前走。潘庆戴着佛祖面具,挺着大肚子,慢悠悠地挡在狮子前面,手里的佛珠转得飞快,叶何仁戴着土地公面具,拄着木杖,摇着破葵扇弓腰走:破葵扇往红包方向一指,像真的在给狮子指路。
叶大良舞着狮子,脚步越来越活:左跨步时,狮头低低地蹭着地面,像在嗅路;右跨步时,狮尾高高扬起,彩布划出漂亮的弧线;前跨步时,整个狮子猛地往前一蹿,引得围观的村民“哇”地惊呼。他离红包越来越近,竹杆下的红绳在风里轻轻晃,青蒜的绿叶扫过狮头的绒毛。狮子先是仰头看了看红包,又低下头,用嘴轻轻叼住一片蒜叶,“咔嚓”咬了一小口——其实是叶大良在里面用嘴扯了扯,蒜叶晃了晃,像真的被吃掉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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