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块浸了墨的绒布,慢慢盖住了村子,却盖不住家家户户亮起的灯火。刚到七点,煤油灯的光晕就从各家窗棂里漏出来,在泥路上铺成一片暖黄,像撒了把碎金。而去年添了男丁的六户人家门口,汽油灯早被高高挂起,“嘶嘶”燃烧的灯芯把光晕撑得足足的,照亮了门框上的红绸、门前的鞭炮碎屑,还有那挂在门楣上的大红包——红绸缠着翠绿的青蒜,在晚风中轻轻晃,像在给即将到来的舞狮队招手。
“舞狮队来喽!”村口传来孩子们的吆喝声,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夜,瞬间把村子的热闹都搅了起来。叶不凡攥着奶奶给的压岁钱,跟着叶月英往村口跑,她的红头绳在汽油灯光下闪着亮,棉袄上的青蛇图案被照得格外清晰。远远就看见一串晃动的光影,锣鼓声“咚锵咚锵”从夜色里钻出来,混着孩子们的笑声,越来越近。
舞狮队走在最前面的是两盏汽油灯,叶玉伯伯举着一盏,叶咸叔举着另一盏,光晕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紧随其后的是锣鼓队,叶玉伯伯的鼓槌起落间,“咚咚”声震得空气都发颤;叶咸叔的锣“哐当”一响,总能精准地落在鼓点间隙;潘政双钵“叮叮”轻敲,师父叶正刚和叶大良扛着狮头走在中间,狮头的金箔在灯光下闪着光,身后跟着猴王、佛祖、土地公——猴子的黄绒毛沾了灯油的光,佛祖的黑袍扫过地面的碎草,土地公的木杖“笃笃”敲着石板路,三人边走边闹,引得跟着队伍的孩子们直追。
“第一家,叶珠家!”叶何仁用木杖一指前方。叶珠家在村东头,门前有棵老桂树,汽油灯就挂在桂树枝上,把满树的叶子照得发亮。主人家早候在门口,叶珠抱着刚满周岁的儿子,孩子穿着红肚兜,小拳头攥着片桂叶,看见狮头就咯咯笑。门楣上的红包用粗红绳绑着,旁边的青蒜还带着水珠,在灯光下泛着翠色。
“迎客喽!”叶珠的媳妇端着糖果盘迎上来,往叶不凡和叶月英手里塞花生和酥糖,甜香混着汽油灯的煤油味,成了独属于年夜晚的味道。猴子的眼珠左右上下转动。佛祖挺着肚子,颈上佛珠转得“哗啦响,土地公摇着葵扇慢吞吞地走着。
狮子在原地转了个圈,狮子的耳朵“唰”地扇开,眼睛在灯光下眨了眨,对着叶珠怀里的孩子拜了三拜。孩子不怕生,伸出小手想去摸狮子头,引得大人都笑。锣鼓声突然加急,“咚锵咚锵”像催着狮子上。叶大良踩着鼓点上前,左腾右挪间,狮头一次次靠近门楣,先用嘴轻轻叼住青蒜叶,“咔嚓”扯下一小片——其实是他在里面用牙咬,青蒜叶晃了晃,像真被吃了似的。围观的村民“好”声刚起,他猛地踮起脚尖,狮头向上一扬,“嗷呜”一声,稳稳把红包叼在了嘴里!
“取红包。”猴子跳起来拍手。叶大良放下狮头,额上的汗在汽油灯下亮晶晶的,他把红包递给师父,打开一看,笑着喊:“五元!武术表演一次!”
锣鼓声稍歇,叶水仁提着双刀跳上场。汽油灯的光晕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个威风的小将。“看我的‘十字劈’!”他双刀交叉举过头顶,猛地劈下,“唰”的风声在夜里格外清;“回身斩!”他脚尖点地一转,双刀向后划出两道弧线,差点扫到围观的孩子,引得大人赶紧拉。最后他收刀弯腰,红包里的五元钱被他举起来晃了晃:“祝宝宝身体健康,聪明伶俐!”掌声混着孩子的笑声,在桂树下漾开。
离开叶珠家时,叶珠媳妇往叶不凡兜里塞了 炒瓜子,香喷喷的。队伍刚走到巷口,就听见叶光家的汽油灯“嘶嘶”响得更急——他家在巷子尽头。
叶光家的红包绑在竹竿上,青蒜绑得格外牢,在风里晃来晃去。叶光抱着儿子站在门口,孩子正啃着个大馒头,看见狮子就把馒头往嘴里塞,引得大家笑:“小宝宝别急,狮子不吃你的馒头!”佛祖摸着肚子说:“佛祖看这孩子虎头虎脑,将来准能是位武将!”
这次换师父叶正刚舞狮。他套上狮头,比叶大良更沉稳,脚步落地时“咚咚”响,像踩着鼓点的重音。他先对着大门拜了三拜,然后慢慢靠近红包,青蒜叶扫过狮子头的绒毛,他不急不躁,左跨步稳住重心,右跨步调整角度,突然一个“旱地拔葱”,狮头猛地向上一蹿,同时用嘴咬住红绳——红包和青蒜一起被稳稳叼住!
“好!”大家爆发出雷鸣般掌声。叶正刚取下狮头,把红包递给叶正则师傅,打开一看,笑着扬了扬:“十元!武术表演两次!”
第一次表演是叶大良的长棍。他接过叶国递来的长棍,在汽油灯光晕里转了个圈,棍梢带起的风把地上的红绸吹得飘起来。“看我‘棍扫落叶’!”他扎马站定,长棍贴着地面横扫,带起一片尘土;“力劈华山!”长棍从头顶直劈而下,棍梢砸在石板上“咚”的一声,震得石狮子都像抖了抖。第二次是叶春梅的咏春拳,她站在灯光下,手腕轻转间,黐手的动作行云流水,指尖在身前轻点快收,像月光下的蝴蝶翻飞,引得叶光媳妇直夸:“这闺女的手可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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