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阳懒洋洋地爬过公家屋的木窗棂,把窗台上晒得微微发亮。教室里弥漫着粉笔灰和冻疮膏的混合气味,孩子们的鼻尖都冻得通红,却坐得笔直,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讲台——今天是公布期末考试成绩的日子。
叶不凡的手心里全是汗,他攥着衣角,指尖都快嵌进布眼里了。这学期最后一次数学课上,蓉老师说过,期末考试就像秋收测产,是检验一学期“耕种”的成果。他想起自己抄作业被批评后,每天放学后都抱着数学题琢磨,叶月英总把她的错题本借给他看,两人在老树下讨论到夕阳西下的日子,心里既期待又紧张。
叶月英坐在他前排,蓝布衫的领口别着枚小小的梅花别针,那是她娘给她缝的。她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节奏均匀,像是在默念计算方法。叶不凡知道,她肯定不紧张,她做题从来都是一笔一画,连草稿都写得整整齐齐,就像她种在窗台上的万年青,稳稳当当往上长。
叶碧芬在旁边坐立不安,小辫子上的蝴蝶结歪到了耳朵边。她偷偷拽了拽叶不凡的袖子,用气声说:“不凡哥,你说我能及格不?我娘说了,要是数学及格就给我做红薯糖吃。”她的大眼睛里满是期盼,睫毛上还沾着点从外面带来的雪花。
叶不凡刚想安慰她,蓉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走进了教室。她今天穿了件新做的墨绿色棉袄,袖口用蓝布包了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银簪子别着。她把试卷轻轻放在讲台上。
“孩子们,”蓉老师搓了搓冻红的手,声音带着笑意,“这学期的‘收成’出来了。考得好的,是因为你们像春种时的勤快人,天天浇水施肥;考得不如意的,也不是懒,可能是没找对耕种的法子。”她拿起最上面的一张试卷,“先从数学开始念。”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耳朵竖得像兔子。
“叶不凡,数学一百分!”
我猛地抬起头,像被春雷惊到的小禾苗。周围传来“哇”的小声惊叹,叶碧芬用力拍了下他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他咧开嘴想笑,又赶紧抿住,脸颊烫得能烙饼——这是他第一次数学考满分!
“叶月英,数学一百分!”
叶月英回过头,冲叶不凡浅浅一笑,脸颊上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她的试卷上没有一个红叉,连字迹都像打印的一样整齐。
“叶妮妹,数学一百分!”“叶宋,数学一百分!”“叶木生,数学一百分!”
随着一个个名字被念出,教室里的惊叹声此起彼伏。叶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叶木生把背挺得更直了,叶妮妹的羊角辫骄傲地翘着。
轮到叶碧芬时,她紧张得闭上了眼睛:“叶碧芬,数学六十三分。”蓉老师的声音里带着鼓励,“比上次进步了十五分,不错!”叶碧芬一下子睁开眼,惊喜地捂住嘴,眼泪差点掉下来——及格了!娘要给她做红薯糖了!
“叶国,数学六十分。”叶国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不敢相信,他数学从来没及过格!“叶翔,数学四十五分。”叶翔的头埋得更低了,手指抠着桌缝。最后念到叶秀菊时,蓉老师的声音放得更柔了:“秀菊,数学五分。没关系,下次咱们一点点赶。”叶秀菊的肩膀轻轻耸动着,眼泪滴在冻得发硬的桌面上。
数学念完念语文,叶不凡的心又悬了起来。他语文总在生字上丢分,上次听写“稻穗”的“穗”字,他少写了中间的横。
“叶不凡,语文一百分!”
这次叶不凡没忍住,“腾”地坐直了身子,耳朵尖都红了。他偷偷看叶月英,她正被念到“叶月英,语文一百分”,回过头冲他眨了眨眼,红头绳在阳光下晃了晃。
语文成绩和数学差不多:叶妮妹、叶宋、叶木生都是满分;叶碧芬八十五分,比数学好不少;叶国只有十五分,脸涨得通红;叶翔三十分,叶秀菊三分,两人都快把脸埋进桌子底下了。其他同学有九十二、八十九的,也有七十多分的,教室里像晒谷场似的,悄悄浮动着各种情绪——有甜滋滋的喜悦,有松了口气的轻松,也有沉甸甸的愧疚。
念完成绩,蓉老师从讲台抽屉里拿出一叠红奖状。奖状是用红纸印的,上面写着“优秀学生”,边角还印着金黄的稻穗图案。阳光照在奖状上,红得发亮,金得耀眼,每个孩子的眼睛都黏在了上面。
“现在发奖状。”蓉老师的声音带着庄重,“双科都在九十分以上的同学,上来领奖。”
叶不凡第一个站起来,腿还有点软。他走到讲台前,蓉老师把一张奖状递到他手里,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凡,这奖状是对你踏实努力的奖励,记住,满了的稻穗总是低着头的。”叶不凡用力点点头,捧着奖状的手都在抖,奖状上的金边硌得手心痒痒的,心里却甜得像吃了蜜。
叶月英、叶妮妹、叶宋、叶木生也依次领了奖状。五个孩子站在讲台旁,手里的奖状在冬阳下连成一片,像一串燃烧的小火苗。下面的同学都羡慕地看着,叶碧芬小声说:“下次我也要得奖状。”叶国抿着嘴,手指在桌腿上轻轻敲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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