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的晨露把山坳村浸得发亮。叶不凡还没睁眼,就闻到了新衣服上淡淡的肥皂香——是妈妈昨天特意用草木灰水浸过的靛蓝褂子,领口的浅灰滚边被熨得平平整整。窗外的鸡刚叫头遍,村前的老榕树就被露水打湿了叶尖,风一吹,水珠“滴答”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凡娃子,快起!穿好新衣去给你舅舅拜年喽!”奶奶的声音隔着门帘飘进来,混着灶房里蒸米糕的甜香。叶不凡一骨碌爬起来,摸到枕边叠好的新袜子——是奶奶用零碎花布拼的,袜头缝着小小的“福”字。隔壁炕上,妹妹瑶瑶正举着粉色碎花袄转圈,新袄的布料是妈妈从县城扯的,上面印着小蝴蝶,转起来像要飞似的。弟弟初初被妈妈裹在鹅黄色的小棉袄里,小脸红扑扑的,正攥着衣角啃得欢。
灶房里早腾起了白雾。妈妈陈丽正往竹篮里装拜年的礼品:两笼红糖米糕用红纸包着,四角系着红绳;一小罐自家榨的花生油,装在玻璃罐里,油亮澄黄;还有半挂腊肠,是奶奶特意挑的肥瘦均匀的,用草绳捆得整整齐齐。“给你舅舅带两斤红糖,他最爱蘸米糕吃。”妈妈边装边念叨,爸爸叶芬正往扁担上捆竹篮,竹篮把手缠着红布条,晃一晃,米糕的甜香就飘得更远了。
出门时天刚蒙蒙亮。土路被露水浸得软软的,踩上去“噗叽”响,叶不凡穿着新布鞋,小心翼翼地跟着爸爸走,生怕沾了泥。路边的芭蕉叶还卷着晨露,绿得发亮,叶背上的绒毛沾着水珠,像撒了层碎银。三叔家的大黄狗摇着尾巴跑出来,看到叶不凡的新衣服,围着转了两圈,被三婶笑着赶回去:“别蹭脏了娃的新衫!”
往舅舅家去的路要过一片稻田。冬闲的田埂上长满了青草,草叶尖挂着露水,打湿了裤脚,凉丝丝的。远处的水塘里浮着几只白鸭,被脚步声惊得“嘎嘎”游开,划开的水纹里映着淡青色的天。快到舅舅家时,就见舅母在院门口扫露水,竹扫帚“沙沙”地扫着青石板,见了他们就直起腰笑:“盼你们半天了!你舅舅刚把灶火烧旺呢!”
舅舅家的院门贴了副新春联,红纸上的墨字还带着潮气:“门迎百福财源广,户纳千祥喜事多”。跨进门槛,就见舅舅叶强正往堂屋的方桌上摆糖果盘,盘子里堆着炒花生、糖冬瓜、还有圆滚滚的糖环,金灿灿的裹着芝麻。“哟,凡娃子长这么高了!”舅舅放下盘子就来摸他的头,掌心的老茧蹭得他耳朵痒,“新衣服真精神,比去年的褂子合身多了!”
瑶瑶早扑到舅母怀里,舅母王秀莲笑着从兜里掏出颗水果糖塞给她:“我们瑶瑶穿花袄,像个小福娃!”说着往叶不凡手里塞了块糖环,甜脆的芝麻香混着麦芽糖的甜,在嘴里一咬就“咔嚓”响。里屋的表哥陈兵听到动静,举着个铁环跑出来,铁环上还缠着红布条:“不凡,等会儿咱们去晒谷场滚铁环!”
妈妈把竹篮里的米糕和红糖递给舅母,舅母推让着往回塞了袋炒瓜子:“带回去给你爸妈尝尝,今年新收的瓜子仁饱满。”堂屋的墙上贴着张胖娃娃抱鲤鱼的年画,边角还卷着,是去年的旧画,被舅舅用浆糊重新粘了粘。灶房里飘来糯米香,舅母说在蒸甜酒汤圆,“年初一要吃甜,一年甜到头”。
喝完两碗甜酒汤圆,碗底还沉着两颗红枣,叶不凡跟着爸爸往姨妈家去。路过村头的井台时,正碰到二姨夫挑着水桶往家走,看到他们就笑着喊:“去你姨妈家?她今早天没亮就炸煎堆了,香味能飘到河对岸!”叶不凡摸了摸兜里的糖环,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
姨妈家在河对岸的坡上,要走过搭在溪上的石板桥。桥面的青石板被踩得溜光,露水还没干,叶芬牵着初初的手,叮嘱他“慢些走,别打滑”。桥下的溪水“哗哗”流着,水里的鹅卵石看得清清楚楚,几只小鱼顺着水流游,尾巴一摆就没了影。溪边的芦苇丛还绿着,叶尖沾着露水,瑶瑶伸手去够,被叶不凡拉住:“别碰,露水凉。”
姨妈家的院子里种着棵橘子树,枝头还挂着几个黄澄澄的橘子,是留着过年招待客人的。姨丈周明正坐在门槛上劈柴,斧头落下“哐当”响,木柴裂开的纹路里还带着潮气。“哟,外甥来了!”姨丈丢下斧头站起来,围裙上沾着木屑,“你姨妈在厨房炸油角呢,香得很!”
姨妈周春兰系着蓝布围裙从灶房跑出来,围裙上沾着面粉,手里还捏着个没炸的油角:“快进屋坐!我刚把花生糖摆出来!”堂屋的八仙桌上铺着红布,摆着个青花盘,里面堆着炸得金黄的油角,还有撒着白糖的米糕,旁边的搪瓷缸里泡着粗叶茶,热气袅袅的。
瑶瑶刚坐下就被桌角的糖罐吸引了,里面装着水果糖,玻璃罐被太阳照得亮晶晶的。姨妈抓了一把塞进她兜里:“拿着吃,都是给你们留的。”说着又从里屋摸出三个红纸包,给叶不凡、瑶瑶和初初各塞了一个,“压岁钱,买糖吃。”叶不凡捏了捏红包,薄薄的,里面是一角钱,却沉甸甸的,他赶紧把红包塞进褂子内袋,贴着心口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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