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取通知书带来的冰寒,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消融,反而在叶不凡心底凝结成一块沉重的、棱角分明的坚冰,无时无刻不在硌着他。两天了,家里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和父母眼中无法掩饰的痛楚,像无形的牢笼。他需要一个出口,一个能让他喘息、能让他面对这荒谬现实的地方。
于是,他叫上了许柔柔和叶月英。无需多言,一个眼神,她们便明白了他的心意。三人默契地避开了村人的目光,沿着熟悉的小径,再次登上了村后的后背岭。
岭顶的夜,又一次被清冷的月光浸透。熟悉的青草气息混合着泥土的微腥,在静谧的空气中浮动。虫鸣依旧,编织着夏夜的背景音。一切景物如旧,但心境,却已天翻地覆。
没有往日的轻松嬉闹。叶不凡沉默地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坐下,目光沉沉地投向山下模糊的村落轮廓。许柔柔安静地坐在他身侧稍远一点的地方,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搁在手臂上,清澈的眼眸映着月光,盛满了无声的担忧。叶月英则坐在另一块石头上,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脚边的草叶,眼神有些空茫。
“镇中学……”叶不凡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沙哑,打破了令人心碎的沉寂。他从怀里掏出那个被揉捏得有些发皱的信封,上面“镇中学”三个字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紧紧攥着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这薄薄的纸片连同它所代表的屈辱一同捏碎。“231分……呵。”一声短促而冰冷的自嘲,像冰渣碎裂。
这声自嘲仿佛打开了闸门。叶月英猛地抬起头,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赖老师说……县一中……通知满了……我……我爹娘说,镇中也好……”她说不下去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她一直以来的骄傲和期待,在“县一中”这个结果面前,同样被击得粉碎,只是她的痛,还掺杂着对叶不凡更甚遭遇的揪心与无力。
许柔柔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她抬起头,望向叶不凡紧绷的侧脸和叶月英无声哭泣的样子,那双总是盛着温柔和笑意的眼睛,此刻也迅速盈满了水光。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更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肩膀轻轻耸动,泪水无声地滑过白皙的脸颊,滴落在草丛里。
叶不凡听着身边压抑的啜泣,感受着那份沉重的、同病相怜的悲伤。他缓缓转过头,目光扫过许柔柔低垂的、泪湿的脸庞,又落在叶月英捂着脸、肩膀剧烈抖动的身影。他自己眼眶里的酸涩再也无法抑制,积蓄了两天的委屈、愤怒、不甘和被命运戏弄的荒谬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凭什么?!”他猛地嘶吼出声,声音在寂静的山岭间回荡,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惊飞了附近树丛中的夜鸟。“凭什么他们动动手指头,就能拿走别人拼了命换来的东西?!凭什么我们的路,还没开始走,就被人硬生生地堵死了?!”他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泪水终于冲破最后的防线,混合着屈辱和愤怒,汹涌地淌过他坚毅却苍白的面颊,嗒、嗒、嗒地砸落在身下的岩石上,在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点。
“不凡哥……”许柔柔抬起泪眼,看着他痛苦嘶吼的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她不再压抑自己,放声哭了出来,那哭声里充满了对叶不凡遭遇的痛心,也充满了对不公世道的控诉。
叶月英也放下了捂着脸的手,泪眼婆娑地看着叶不凡,哽咽着说:“是……是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她的声音里同样充满了愤怒和不解。
一时间,后背岭顶,只剩下三个少年压抑许久后爆发的痛哭声。清冷的月光无声地笼罩着他们,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锥心的痛楚和咸涩的泪水。他们为被偷走的未来而哭,为付出的汗水付诸东流而哭,为这**裸的不公和无处申诉的委屈而哭!哭声交织在一起,在山风的呜咽中回荡,撕扯着宁静的夏夜。
不知哭了多久,哭声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身体里的力气仿佛随着泪水一同流尽了。叶不凡只觉得一阵虚脱般的疲惫袭来,他颓然地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喘着气,脸上泪痕交错,狼狈不堪。
许柔柔慢慢止住了哭泣,她抹去脸上的泪水,挪到叶不凡身边。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冰凉却异常柔软的小手,轻轻覆盖在叶不凡依旧紧握着通知书、青筋暴起的手背上。那轻柔的触碰,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和坚定的力量。
叶月英也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走了过来,挨着许柔柔坐下。她看着叶不凡布满血丝、写满疲惫和痛苦的眼睛,声音虽然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努力透出一丝清晰:“不凡……赖老师说得对……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她顿了顿,仿佛在给自己打气,“我……我虽然也难受,但我想好了,就算在镇中,我也要拼命学!我不能让他们看不起!县一中不要我,是他们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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