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把最后一包药粉分给码头边的脚夫,指尖沾着苦涩的药渍。那男人接过药,手抖得几乎拿不稳布袋,眼白泛黄,嘴唇干裂出血。她没多言,只叮嘱一句“每日辰时服一次”,便转身离开。脚夫蹲在地上,咳嗽声闷在胸腔里,像被捂住嘴的呜咽。
她沿着河岸往回走,风从江面吹来,带着腐草与盐渍的气味。三日前,李瑶递来一份货郎登记簿,上面记着陈氏盐船进出码头的时间、吨数、停靠点。她当时没多想,只当是寻常物流记录。可今早巡诊时,一个老妇指着地图上的红点说:“大夫,我们这儿前天刚卸完盐,第二天就有人倒下。”
苏婉停下脚步,从袖中抽出一张叠好的州府舆图。纸上用朱砂标了七个红圈,都是疫病暴发最重的村落。她将盐船停靠记录对照时间线逐一比对,七处疫区,全在盐船靠岸后两日内发病,且都在下游水路交汇处。更巧的是,这些地方无一例外,都是王焕旧部管辖的里坊。
她折好地图,快步走向城西医馆。天色未暗,但药炉已燃起火头。李瑶派来的信使正在等她,递上一只小木盒,里面是昨夜从脚夫呕吐物中提取的黑色颗粒。她取少许置于瓷片上,滴入试剂,颜色由黑转青,再变褐。这是典型的鼠疫杆菌反应。
“不是天热生瘴。”她低声说,“是活物携带。”
信使走后,她坐在灯下翻看病案册。翻到第三页时,一条记录跳出来:有劳工称卸货时见盐包缝隙钻出死鼠,当场被管事踢入江中。她合上册子,起身取来一套粗布衣裳,又从药囊里挑出三根银针,针尾缠着细麻线,另一端连着微型皮囊——李瑶改良的麻沸散,一针下去,人能僵直半刻。
入夜后,她混在运货的苦力队伍里进了陈氏码头。守卫查得严,但没人拦一个送药的女医。她趁人不备溜进西仓,躲在堆叠的麻袋后。巡逻的脚步声过去,她摸黑翻找那些未封蜡的盐包。手指触到一处接缝时,布料突然塌陷,一股腥臭扑面而来。
她屏住呼吸,从破口探手进去,摸出一只硬邦邦的死鼠。尸体冰冷,口鼻有血痂,爪子蜷缩如钩。她又翻了两包,再得两只,症状一致。她将三具尸体裹进油布,塞进药囊,正要退出,忽听门外传来锁链拖地声。
陈氏少爷带着六名家丁冲了进来,手里提着灯笼,刀已出鞘。
“苏大夫,这么晚来我仓库,是找药,还是找死?”他一脚踢翻旁边的盐包,白盐洒了一地,像雪。
苏婉没动。她背靠墙壁,左手缓缓抬起,三根银针夹在指间,针尖对准对方咽喉。
“这针涂了药。”她说,“离你喉咙三寸,动一下,你先倒。”
陈氏少爷冷笑,“你敢?我叔父是楚南盐运使,你丈夫私造军械的事还没定罪,你现在又擅闯私产、毁我货物——你猜朝廷会信谁?”
苏婉手腕微抖,一根针落下,钉在脚边木板上,发出轻响。其余两人仍稳稳指着。
“我不是来毁货的。”她声音没变,“我是来查病源。这三只鼠,都带疫菌。你们用盐船运病鼠,沿江投放,每到一地,卸货即发瘟。七处疫区,路线、时间、手法,全对得上。”
“放屁!”陈氏少爷怒喝,“盐船运鼠?谁信这种鬼话!”
“信不信不重要。”苏婉缓缓后退一步,“重要的是,我已经把样本送出去了。半个时辰前,李瑶的人接走了第一批化验物。你若现在放我走,还能争辩一句‘不知情’。若动武,等我倒下,针里的药会洒在你身上——到时候,你不是被杀,是被活活麻死。”
她又退一步,后背触到窗框。窗外黑影一闪,绳索垂下。
陈氏少爷盯着那根绳,脸色变了。他挥手,家丁停步。
“你以为你能走?”他咬牙,“这码头四面围水,你爬上去也是死路!”
苏婉没答话。她右手一扬,银针划过空气,钉入窗框木缝。她抓住绳索,脚蹬墙面,翻身而出。风灌进衣领,她听见下面怒吼:“射她!射她的手!”
箭矢破空,擦过她左臂,布料撕裂一道口子。她死死攥住绳索,下滑时右手护住药囊。落地一滚,脚踝传来钝痛,但她没停,拖着伤腿钻进巷道。身后追兵的脚步被一道断河拦住——李毅安排的接应早炸了浮桥。
她在暗巷里蹲了片刻,确认无人跟踪,才取出药囊检查。油布完好,死鼠未损。她解开麻线,重新固定皮囊,然后沿着预定路线折返医馆。
李瑶已在等她。两人无须多言,苏婉将油布摊开,露出三具尸体。李瑶戴上薄胶手套——这是空间里存的现代防护用具,外人从没见过。她用镊子翻开鼠耳,取下微小金属片,上面刻着编号:C-7-3。
“这不是野鼠。”李瑶说,“是人工培育的。编号系统和楚南军械库的试验记录一致。”
苏婉点头,“他们用盐船作掩护,沿江投放带病**,引发瘟疫,再借机压价收购田产,控制粮道。王焕弹劾我夫君‘私造军械’,自己却勾结外敌,散播瘟疫——这不是贪腐,是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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