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年冬·襄阳蔡府)
襄阳的冬日来得陡,护城河边的桑枝光秃秃地戳在铅灰色云层下,枝桠交错着像张绷紧的冷网,风穿过枝桠时裹挟着冰碴,刮在人脸上生疼。刘备刚从樊城巡查回来,马背上裹着两样东西:一袋沉甸甸的“蜜桑种”——是樊城流民连夜筛拣的,颗粒饱满得能映出人影;还有块叠得齐整的桑丝布,布上用朱砂画着几株歪歪扭扭的小桑苗,旁边写着“谢皇叔护田”,是樊城孩童趴在桑树下画的,流民们特意用桑丝缝了布边,说“带着这个,就像带着樊城人的心意,能挡些寒气”。
他刚把桑种交给陈婆婆——老人立刻找来陶缸装种,缸底垫了层干桑叶,说“蜜桑种金贵,得用桑叶养着”,就见亲随捧着张烫金请柬匆匆赶来,红纸上“蔡瑁”二字墨色沉郁,“贺胜宴”三个大字透着刻意的热络,反倒像淬了冰。“主公,蔡将军差人说,贺您败曹仁、夺樊城,邀您明日巳时去襄阳蔡府赴宴。”
“这老狐狸没安好心!”张飞一把抢过请柬,“啪”地拍在案上,震得旁边的桑枝筐晃了晃,里面的冬桑种撒了几粒。他粗声粗气地骂:“他见咱们占了樊城、流民越来越多,怕咱们壮大碍了他的眼,这分明是鸿门宴!不去!咱们虽只有几千青壮,却也不怕他府里的刀斧手!大不了拼了,护着流民往新野桑林退!”
刘备弯腰捡起桑种,指尖捻掉种粒上的泥,小心放回筐里,摇了摇头:“不能不去。蔡瑁是刘表妻弟,掌着襄阳半数兵权,若我推托,他定会在刘表面前嚼舌根,说我‘恃胜而骄,包藏祸心’。他若迁怒流民,断了樊城到新野的粮道,或是烧了城西的冬桑苗,流民们这个冬天就真熬不过去了。”
赵云按了按腰间的龙胆亮银枪,枪尾的红绸泛着新光——是清晨夏侯娟帮他补的,她用桑丝混了些红棉,缝得细密,还笑着说“红绸沾桑丝,能挡煞,护您平安回来”。他语气坚定:“主公,我陪您去。蔡瑁若敢动手,我用‘缠枝锁柔’式护您周全,只卸兵器不伤人命,既不让他占了‘待客无礼’的理,也绝不让您受半分伤。”
吕子戎这时从隆中方向赶回来,衣襟上沾着些桑泥,手里攥着片干枯的桑叶——是从隆中荒桑田摘的,叶边还留着齿状的咬痕,像是野猪啃的。“主公,我明日分两路走:您去赴宴,我再往隆中寻晓月,顺便探蔡瑁的动向。襄阳流民说,蔡瑁近来派了不少眼线盯着新野的桑田,连咱们补种的冬桑苗都数着,怕是早有算计。”他顿了顿,掏出块桑木牌,上面刻着个浅“月”字,“昨日在隆中坞堡,见着个编桑枝盾的老妇,盾角刻的就是这个字,和之前江夏的线索对得上,我得去确认是不是晓月。”
刘备点头:“你多加小心。寻晓月的事不急,若见着蔡瑁的伏兵,先往新野报信——流民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次日清晨,刘备穿着件半旧的锦袍,袖口还留着块淡褐色的桑泥印——那是前日帮流民补桑苗障时蹭的,他没让浆洗,说“这是护民的痕迹,不丢人”。赵云跟在身后,青布短褂外罩了件轻便皮甲,怀里揣着樊城那方桑丝布;马车上除了给刘表的“蜜桑种”,还有夏侯娟连夜编的梨纹桑丝帕,是给刘表夫人的,帕角缝了根细桑枝,说“桑丝软和,夫人用着舒服,桑枝还能安神”。
刚到蔡府外,就见门口站满了黑甲兵,手按刀柄的姿势紧绷,眼神像刀子似的扫过刘备的亲随。一个校尉上前翻查马车,见着袋里的蜜桑种,嗤笑一声:“流民的桑种也敢往将军府送?怕不是拿些土坷垃充数,糊弄将军和州牧大人!”
赵云眼神一冷,手不自觉摸向枪柄,却被刘备按住。刘备弯腰从袋里捻出一粒桑种,递到校尉面前:“这是樊城流民种的蜜桑种,比普通桑种甜三成,来年春天种在襄阳城外,能让百姓多收些桑椹过冬。校尉若觉得是土坷垃,不妨留几粒试试——护民的东西,从不算破烂。”
校尉被噎得脸色涨红,又翻来覆去检查了车轮和车底,没找出半点“异常”,才不情不愿地放行。
蔡府的宴席设在正厅,厅内燃着银丝炭,火焰旺得灼人,却暖不透空气里的算计。刘表坐在主位,脸色苍白得像张薄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案上的桑纹玉镇纸——那是早年刘备送他的,如今却成了尴尬的点缀;蔡瑁坐在左侧,黑甲上的铜扣闪着冷光,手里把玩着个玉如意,目光却总在刘备腰间打转,像是在掂量他有没有带兵器;张允和蒯越分坐两侧,张允时不时摸向腰间的短刀,指节泛白;蒯越摇着羽扇,扇面上的“荆”字在炭火映照下忽明忽暗,眼底藏着算计;唯有简雍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衫,坐在右侧角落,见刘备进来,悄悄递了个“小心”的眼神,指尖还碰了碰桌下——那里压着张桑皮纸,是他连夜画的蔡府后院小路图,标着通往后门桑林的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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