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风,一年到头没个歇气的时候。砾石戈壁被刮得没了脾气,露出底下苍黄的骨头。贺兰山的影子在天边蹲着,沉默又顽固。
就在这片被老天爷忘在脑后的地界儿,硬是掏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华夏航空研究院的绝密试飞场。
那铁丝网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刺刀尖儿在日头底下闪着光,哨兵的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活像要把风里夹带的沙子都筛一遍才放心。
机库那两扇沉重的大铁门,铰链锈得厉害,一拉开就“嘎吱——嘎吱——”地叫唤,声音刮着人的耳朵根子,在这空荡荡的野地里传出老远,听得人心里头直发毛。
门缝越开越大,里头黑黢黢的,一股子冷硬的铁腥味和滑腻的机油味儿混在一起,猛地冲了出来,呛得门口站着的两个年轻地勤兵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牵引车吭哧吭哧地,像是老牛喘着粗气,把这宝贝疙瘩一点一点地从那黑暗里给拖了出来。
日头猛地照下来,落在那机身上头,嚯!全场的人,甭管是叼着铅笔头的工程师,还是扛着油管的老师傅,那脖子都跟被一只无形的手扳住了似的,齐刷刷仰起来,眼睛被吸住了,眨都舍不得眨一下。
流线!那才叫真正的流线!从尖尖的机头一路滑到微微上翘的尾巴梢,没一个疙瘩,没一处棱角,顺溜得像贺兰山顶上流下来的雪水。
整个骨架蒙着一层冷森森的铝皮,太阳光一打上去,晃得人睁不开眼,真像是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寒铁,又像是被西北风打磨了千万年的戈壁石,透着一股子刚硬又灵醒的劲儿。“出来了!出来了!” 一个操着浓重四川口音的小年轻,激动得声音直打颤,手使劲儿拍着旁边同伴的胳膊,“冯工,王工!快看噻!硬是巴适得很!” 他旁边站着的正是冯如,清瘦的脸颊在西北风沙里刻出了更深的沟壑,眼神却像年轻人一样烫人,死死盯住那架“惊鸿-1”。
王助站在稍前一点,手里紧紧攥着那份汇报材料,指关节都捏得泛了白,像是要把毕生的心血都按进那几张薄薄的纸里去。
他侧过头,声音压得低,却带着一种要把地皮都震动的重量:“冯工,全金属应力蒙皮,硬是把骨头和皮绷成了一张弓!可收放起落架,飞起来就像甩掉了脚镣!封闭座舱,里头跟咱的窑洞一样稳当!那发动机……”
他喘了口气,几乎是吼出来的,“两千多马力!日本人的‘九六’,拍马都追不上!”
空气里像是泼了滚油,滋滋作响。人们的心,早就跟着那架还没起飞的铁鸟,悬到半空里去了。
试飞员沈崇海走了过来。这人三十出头,身板挺拔得像戈壁滩上的胡杨,脸上线条硬朗,一道醒目的疤痕从左边眉骨斜斜划过脸颊,那是远征军在欧洲战场上留下的“勋章”。
他走到王助和冯如面前,脚后跟“啪”地一磕,敬了个利落得能削断风沙的军礼,眼神沉静,像深潭的水。“首长!”王助用力一点头,“全交给你了!”
沈崇海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那笑容里全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王工,您就瞧好咯!这姑娘要是不在天上跳支舞,我沈崇海名字倒起写!” 他转身,几步走到那闪亮的银色机身下,手脚并用,像只灵巧的岩羊,几下就钻进了那狭小的封闭座舱。座舱盖“咔哒”一声落下,严丝合缝,把他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那台凝聚了无数不眠之夜与心血的发动机猛地咆哮起来!声音起初低沉,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像一头巨兽在洞穴深处苏醒,喉咙里滚动着闷雷。
这声音迅速拔高、变尖,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钢锥,凶狠地刺穿着西北干燥稀薄的空气,震得地面微微发颤,震得人胸腔里的五脏六腑都跟着那狂暴的节奏一起轰鸣。
机库顶棚上积攒了不知多久的灰尘簌簌落下,在阳光下织出几道灰蒙蒙的细线。
“惊鸿”动了!它不再是被牵引车拖着走的铁疙瘩,它活了过来!引擎的吼叫推着它,机身两侧的气流被疯狂搅动、撕扯,发出呜咽般的啸音。
它沿着笔直的跑道开始冲刺,起落架的轮子在粗砺的水泥地面上滚出两道青烟。速度越来越快,快得像戈壁滩上掠过沙丘的黄羊影子!
就在跑道尽头,那庞大的、蕴含着九百多马力野性力量的金属身躯,竟轻盈得不可思议,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温柔托起,机头一扬,主轮离地,然后整个机身便挣脱了大地的束缚,犹如一柄被神弓射出的银色箭矢,带着斩断风雷的决绝,笔直地楔入了那片无垠的、蓝得让人心头发慌的天空!
地上的人全都仰着脖子,嘴巴半张着,像一群等着喝水的旱地鱼。
地下监控掩体里,空气沉得像铅块。一盏度数不高的白炽灯泡悬在头顶,光线昏黄,把几张紧张到发青的脸映得明暗不定。
巨大的示波器屏幕是这里的主角,绿色的光点拖着细细的尾巴,在漆黑的底子上疯狂地跳舞,画出一道道陡峭的、令人心惊肉跳的曲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