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济世堂的木窗,在青砖地上织出细碎的枫影。陈建国捏着西装领口抖了抖,深灰色的料子早被枫溪镇的烟火浸得软塌,肘部磨出圈淡白的毛边,像蒙了层薄霜。他刚把胳膊伸进袖管,指尖就勾到片松垮的布料 —— 袖口又破了,半寸长的口子裂在旧磨痕上,线头打着卷儿垂下来,是上周赶集时被老枫树下的枝桠勾的。
那天他帮李大婶捡滚进树根的鸡蛋,身后的枫枝突然勾住袖口,“刺啦” 一声脆响,当时只觉得可惜,回来后忙着整理新采的当归名录,竟把补衣服的事忘到了脑后。他从柜角翻出块半旧的白布,指尖捏着针,刚要往布上穿线,就听见身后传来轻悄悄的脚步声。
“干哥,俺帮你补!” 小丫的声音带着点雀跃,她从门槛上蹦进来,辫子上的红绳随着动作晃了晃,“王婶前儿教俺缝布角,俺还会剪枫叶呢,缝在上面肯定好看!”
陈建国回头时,小丫已经把小手伸进怀里,掏出个碎花布包 —— 那是王婶给她装碎布的,边角磨得发毛,里面裹着几片裁好的碎红布,最大的一块比巴掌略小,布面上还印着淡淡的枫纹,另有根粗棉线绕在小竹轴上,线头剪得整整齐齐。“这红布是王婶拆旧袄子剩的,她说缝补丁最牢,” 小丫捧着布包凑到桌前,仰着小脸看他,眼睛亮得像浸了晨露的枫果,“干哥你信俺,肯定补得比新的还好看!”
陈建国本想拒绝 —— 这西装是他穿越前最后穿的正装,虽旧了,却是他与原来世界仅存的联系之一。可看着小丫指尖攥着布包、指节微微发白的认真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把西装轻轻铺在桌上,袖口的破口朝上,像道浅灰色的伤口:“小心点针,别扎到手。”
小丫用力点头,先把红布铺在破口旁比对大小,然后拿起小剪刀 —— 那是赵二柱特意给她磨钝了尖的,可她握剪刀的姿势还是有些笨拙,手指圈着剪柄,慢慢把红布剪成枫叶形状。剪到 “枫叶” 的尖儿处,她屏住呼吸,小腮帮微微鼓着,剪完后还把布片举起来对着光看了看,不满意地皱了皱眉,又小心修了修边缘:“这样才像枫树林里的叶子嘛。”
接下来穿针就难住她了。粗棉线有点发毛,针尖又亮又尖,小丫把线捏在指尖,眯着眼睛凑到针孔前,线尖刚碰到针孔就滑了过去。她试了三次,第三次时指尖没躲开针尖,轻轻扎了下,立刻缩回手,把指尖放在嘴里飞快地吮了吮,又立刻拿出来,装作没事人似的继续穿线 —— 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小嘴也抿成了条线。
陈建国看得心里发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接过针和线:“慢慢来,线要捏紧,针孔对着光。” 他把线尖捻了捻,对准针孔轻轻一穿,线就过去了。小丫立刻笑起来,凑过来看:“干哥你好厉害!俺刚才总穿不过,还以为针孔跟俺作对呢。”
小丫拿着穿好线的针,学着王婶教的样子,先把枫叶布片铺在破口上,然后从布片边缘下针。可她学的是汉服的斜襟针法,针脚斜着扎下去,线在布面上拉出一道道斜纹,缝到一半时,原本直直的破口竟被她缝成了斜向的弧度,枫叶布片也跟着歪了点,像片被风吹得倾斜的枫叶。陈建国看着那歪歪扭扭的针脚,却没出声 —— 小丫的小手握着针,每扎一下都要顿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针脚虽不整齐,却扎得很牢,每一针都贴着布边,没有半点马虎。
正缝着,门外传来王婶的声音:“小丫在这儿吗?俺烙了枫果饼,给你们送两块来。” 王婶推门进来时,手里还挎着个竹篮,篮里放着刚烙好的饼,金黄的饼面上还嵌着碎枫果。她一眼就看见桌上的西装,走过去拿起看了看,忽然笑出了声:“这针法咋这么眼熟?不是俺教你的斜襟缝法嘛!把洋人的西装缝出咱汉服的样子,丫头你可真能想,这成了枫溪镇独一份的‘枫味西装’了!”
小丫立刻放下针,举着西装的袖口给王婶看,声音里满是骄傲:“王婶你看,俺把红布剪成枫叶了!这样干哥穿的时候,就像带着枫树林在身上,走到哪儿都有枫香味儿!”
王婶接过西装,指尖轻轻摸过针脚,眼底泛起温柔的笑意:“针脚虽歪,可藏着心意呢。俺年轻时候给俺家那口子缝衣服,也是这样,针脚歪歪扭扭的,他却天天穿,说比镇上布庄买的还暖和。后来他走山路摔破了裤腿,俺用蓝布给他补了个补丁,他竟穿了三年,直到补丁磨破了还舍不得扔。”
陈建国看着桌上歪歪的枫叶补丁,忽然想起林慧。以前林慧给他缝衬衫扣子,总用细丝线,针脚又小又整齐,缝完后还会用指甲轻轻压平线迹。有次他衬衫袖口掉了颗扣子,林慧连夜缝好,第二天他穿的时候,却随口说了句 “这线颜色跟衬衫不太搭”—— 那时他满脑子都是公司的项目,根本没留意林慧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如今指尖拂过小丫缝的粗棉线,布料带着点粗糙的触感,却比任何细丝线都暖,暖得他鼻尖微微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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