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堂西角的木桌总沾着淡淡的药香,近日更是添了墨香。陈建国从樟木箱里翻出半刀糙纸 —— 还是上月赵二柱去县城赶集特意捎的,又取来那支磨得温润的狼毫笔,笔杆上还留着前主人的浅痕。桌案上摆着新鲜采回的草药样本,当归带着后山的泥土气,根须上还缠着几丝枯草,叶片泛着嫩生生的绿,成了他最好的 “模特”。
他蘸了磨好的松烟墨,手腕轻转,先勾出当归粗壮的主根,笔锋一顿一顿描出根须的纹理,又换了细笔,细细勾勒叶片的脉络,连叶尖那点微微的卷边都没落下。墨汁在糙纸上晕开,不似宣纸那般洇得厉害,倒让草药的模样多了几分质朴的实感,仿佛下一秒就能从纸上拔出来熬进药罐里。
“干哥!俺也帮你!” 小丫的声音像只轻快的小雀,从门口飘进来。她踮着脚跑向药柜后的赵二柱,小辫子随着步子晃悠,手里还攥着块刚从兜里摸出的枫果干:“赵叔叔,能给俺张纸不?还要小毛笔,俺要跟干哥一起画草药!”
赵二柱正翻着药斗子找甘草,闻言笑着直起身,从柜顶摸出张裁好的糙纸 —— 比陈建国用的小一圈,又找了支短柄的狼毫,特意用剪刀把笔锋修得软些,递过去时还揉了揉小丫的头顶:“慢点儿画,别把墨蹭衣服上,你王婶刚给你补的新布衫。”
小丫抱着纸和笔,凑到陈建国身边的小凳上坐下,把纸铺得平平整整,学着陈建国的样子蘸墨。可她的小手握不住笔杆,只能用整个手掌裹着,墨汁蘸多了,刚碰到纸就晕开一大团。她皱着小眉头,把笔提起来甩了甩,墨点溅在鼻尖上,像沾了颗黑豆豆也没察觉,只顾着盯着陈建国画的当归,依葫芦画瓢地画起来。
她先画当归的根,笔锋压得太狠,画出的根又粗又圆,活像地里刚挖出来的小萝卜;再画叶子,几笔下去,叶片张牙舞爪的,倒像极了枫树林里被风吹得翻卷的枫叶;画到最后,她忽然眼睛一亮,在 “当归” 旁边画了个小小的人,脑袋圆圆的,身子短短,还特意给小人画了个斜挎的小竹篮,沾了点墨在篮边点了几下,说是 “装当归的”。
“干哥你看!这是俺画的!” 小丫举着纸凑到陈建国眼前,鼻尖上的墨点随着呼吸轻轻动,语气里满是得意,“这是当归,这是你 —— 俺画的‘干哥采当归’!”
陈建国刚画完一味甘草,闻言低头看过去,忍不住笑出声。小丫画的当归虽歪歪扭扭,可那股子鲜活劲儿却藏不住,尤其是旁边的小人,连他上次采当归时挽着袖口的模样都隐约画了出来。正笑着,赵二柱扛着药锄从外面进来,刚跨过门槛就被桌上的画吸引,凑过来眯着眼瞧:“陈先生,你这名录要是让俺师父看见,保准得拍着腿夸 —— 这草药画得,比他当年在药书里描的还真!”
他又转头看小丫的画,忍不住笑出了声,手指轻轻点了点画里的 “当归”:“丫头啊,你这画要是让私塾的李先生看见,怕是得拉着你重新学画 —— 哪有当归长得像小萝卜的?”
小丫立刻噘起嘴,把画往陈建国胳膊底下塞了塞,像护着宝贝似的:“才不是呢!俺画的是‘当归和干哥’,不是光画当归!干哥说俺画得好!”
陈建国笑着把小丫的画接过来,从桌角取了点浆糊,在画的边角处轻轻抹了抹,找了个离自己名录不远的位置贴上,还特意调整了两下角度,让两张画对着望:“这样才好,名录里有草药,还有人,就像把枫溪镇的日子都裹在这纸里了,看着就暖。”
天渐渐黑了,赵二柱点上了堂屋的煤油灯,昏黄的光透过玻璃罩子洒下来,在桌上投下一圈圈暖融融的光。陈建国接着整理名录,小丫不肯走,搬着小凳坐在旁边,非要帮他磨墨。她抱着比自己小臂还粗的墨锭,往砚台里倒了点清水,小胳膊使劲转着墨锭。可她力气太小,墨锭在砚台里打晃,身子也跟着一歪一歪的,清水溅出来,沾湿了她的袖口,墨汁也蹭到了脸颊上,添了两道黑印子。
“慢点儿,” 陈建国放下笔,走过去蹲在她身边,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带着她慢慢转动墨锭,“轻轻转,让墨锭顺着一个方向磨,墨才匀,也不费劲儿。” 他的大掌裹着小丫的小手,墨锭在砚台里发出 “沙沙” 的轻响,细腻的墨汁渐渐晕开,带着松烟特有的清苦香气,混着旁边晾着的甘草那股淡淡的甜香,还有当归的土腥味,在不大的堂屋里慢慢散开,竟比城里咖啡馆的香气还让人安心。
磨着磨着,小丫的头开始一点一点的,眼睛也快闭上了,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影子。陈建国停下动作,把她从凳子上抱起来,小丫的小脑袋靠在他肩膀上,还轻轻打了个哈欠,声音软软的:“干哥…… 俺不困……”
“困了就先睡,” 陈建国把她抱到旁边的藤椅上,拿过搭在椅背上的小棉袄盖在她身上,“明天再帮哥磨墨,不差这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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