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小院的空气,在白影消失后凝固了数息。白玉堂那句“小心水和盐”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在每个人心头扩散,却看不透底下究竟藏着什么。
包拯转身,目光落在雨墨手中那几片沾着暗红酱汁的残破荷叶上。“雨墨,将荷叶交给公孙先生。展护卫,你伤势如何?”他的声音沉稳,听不出波澜。
展昭松开按着剑柄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微微活动了一下右臂,旧伤处传来清晰的钝痛,但尚在可忍范围。“无妨,大人。”他声音依旧清越,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方才白玉堂落脚的屋顶,又投向更深沉的黑暗,“此人行踪诡秘,言语虚实难辨,不可尽信。”
“信与不信,皆需实证。”公孙策接过雨墨递来的荷叶,凑近油灯仔细端详。那酱汁色泽油亮,在灯下泛着诡异的暗红光泽,浓郁的香气霸道地盖过了荷叶本身的清香,甚至隐隐压制了岭南夏夜无处不在的草木腐朽气息。他取出一枚银针,小心翼翼地探入酱汁残留最厚处。
针尖瞬间蒙上了一层黯淡的灰黑!
公孙策瞳孔骤缩:“果然!此香霸道惑人,绝非凡品,内含剧毒之物!银针遇之变色,虽非见血封喉的烈毒,但长期食用,必损神智,令人精神亢奋却又浑噩依赖!”他捻着胡须,指尖冰凉,“南平王以此物待客,其心可诛!那‘墨玉凝霜’茶,恐怕也非善类。他这是步步为营,软刀子割肉!”
“步步为营,必有图穷匕见之时。”包拯沉声道,黝黑的面容在灯影下半明半暗,“雨墨探得那北地厨子,白玉堂提及故友勘探矿脉失踪于王府禁地,又警示‘水与盐’…此三者,看似无关,却隐隐指向同一核心——南平王赵珏,在岭南经营的根本!”
他踱步至案前,手指重重敲在摊开的广南西路舆图上邕州的位置:“岭南僻远,然盐铁之利,自古便是命脉!盐,民生必需;铁,军国之本!赵珏坐拥此地二十载,若说无所图谋,鬼魅亦不信!他招兵买马,蓄积军械,钱粮何来?私采盐铁,便是那取之不尽的血脉!白玉堂故友勘探矿脉,必是寻铁!王府后巷北地厨子…精通这等惑心剧毒膳食,岂是寻常庖厨?此人,极可能来自北地擅长此道的隐秘门派,甚至…与宫廷秘药有关!”包拯眼中精光暴涨,“赵珏勾结外邦,网罗奇人异士,其志非小!这‘水与盐’…或许便是他这滔天野心中,最致命亦最脆弱的一环!”
“大人明鉴!”公孙策深以为然,“学生以为,当务之急,需明暗两线并行。明处,大人可依巡抚之权,要求查阅盐铁税赋、矿脉开采、军备库存等官方账册文书,以势压之,迫其应对,或可从中窥见破绽。暗处,”他看向展昭和雨墨,“需查清那北地厨子根底,摸清王府禁地矿脉实情,更要弄明白,这‘水与盐’的警告,究竟指向何处!”
“展护卫,”包拯目光转向展昭,“你伤势未愈,明处查访,由你与公孙先生随本府同往州府衙门。暗探王府、追查厨子与矿脉之事,凶险异常…”
“大人!”展昭抱拳,声音斩钉截铁,“卑职无碍!暗探王府,非展昭莫属!影鳞卫高手环伺,卑职尚可周旋。雨墨年幼,经验尚浅,不宜涉此险地。”他看向雨墨,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
雨墨小嘴一扁,正要争辩,包拯却已开口:“雨墨另有重任。”
他看着少年瞬间亮起的眼睛,沉声道:“你通晓些粗浅方言,机敏伶俐。明日乔装,混入邕州城最热闹的盐市、码头、脚夫苦力聚集之所。市井之地,消息最杂,也最真。留心打听三事:一,近半年盐价有无异常波动?官盐私盐流通如何?可有人抱怨盐味有异?二,城中或附近,可有关于水源不洁、怪病频发,尤其与盐相关的流言?三,王府采买有何特殊之处?尤其食材、药材、矿石相关。记住,多看多听,少问,尤其莫要刻意打听王府,只做好奇小贩。”
“是!大人!”雨墨精神一振,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与紧张交织的光芒。
“至于白玉堂…”包拯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眉头深锁,“此人如风似电,难以捉摸。他主动现身示警,无论出于私仇亦或他意,其言或不可尽信,其行踪却可为我所用。展护卫,若再遇此人,不必强留,留意其动向即可。他既是冲着赵珏而去,或可引动那深潭下的暗流。”
翌日,邕州城仿佛从昨夜的死寂中苏醒,却又被一种无形的压抑笼罩。州府衙门大堂,气氛凝重。
包拯端坐主位,猩红官袍衬得他面色愈发肃穆。公孙策侍立案旁,展昭按剑立于包拯身后,目光如电,扫视着堂下肃立的广南西路转运使、提点刑狱、知州等一众官员。南平王赵珏并未亲至,只派了一位长史旁听。
“本府奉旨巡抚,稽查地方吏治民生。”包拯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广南西路地处边陲,盐铁之政,关乎社稷安稳,民生根本。烦请转运使王大人,将近年盐铁税赋、盐引发放、官矿开采、军器监库存之册,悉数呈上,以备核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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