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社的绣房里,煤油灯的光晃得人眼晕。二十多个绣娘围着长桌坐,手里捧着粗纸订成的册子,正跟着姜芸念针法口诀。张桂兰的声音最响:“打籽绣要‘针起针落紧,籽圆不脱线’,对吧姜姐?”
姜芸坐在桌首,手里拿着支铅笔,正把大家说的要点记在册子上。听到张桂兰的话,她点点头,刚想开口,嗓子却痒得厉害,赶紧侧过身,用帕子捂住嘴,咳了两声。帕子拿开时,她飞快地折了个角,把那点淡红的印子藏在里面 —— 不能让绣娘们看见,免得她们担心。
“姜姐,你要是累了,就歇会,我们自己先背。” 对面的李婶放下册子,眼神里满是关切,“这几天你为了虫灾的事,都没睡好,身子要紧。”
“没事,我不累。” 姜芸把帕子塞进兜里,拿起册子翻了两页,“这针法册子得赶紧整理好,月底要给县文化馆送一份,以后咱们教新学员,也有个准头。”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村里的秀莲,她手里攥着个布包,脸上满是慌色:“姜姐,不好了!刚才我去镇上买线,碰到东洋会社的人了,他们说…… 说要找会苏绣的,一个月给五十块工钱,还管吃住!”
绣房里瞬间安静下来。五十块在 1982 年可不是小数目,合作社的绣娘一个月最多能拿二十块,还要看订单多少。有几个年轻的绣娘互相看了看,眼里明显动了心 —— 秀莲家里有个瘫痪的娘,正需要钱,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姜芸心里 “咯噔” 一下,东洋会社果然开始行动了。她们不直接找她,反而去镇上挖绣娘,就是想从合作社的内部下手 —— 只要有绣娘去了,她们就能学走针法,再用高薪诱惑更多人,最后把合作社掏空。
“他们还说啥了?” 姜芸放下铅笔,声音很稳,“有没有说要绣什么,或者有啥条件?”
“说了,说去了以后,要按他们给的样子绣,还不能把绣的东西跟外人说。” 秀莲的手攥得紧紧的,“有个姓田的男人,还跟我要你的地址,说想跟你‘谈谈合作’,我没敢说。”
姜芸点了点头,心里有了数。她看向那些眼神动摇的绣娘,轻声说:“大家要是想试试,我不拦着。只是有件事要跟大家说清楚 —— 东洋会社给这么高的工钱,不是白给的。他们要的,是咱们苏绣的针法,是咱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要是咱们把针法教给他们,以后他们用咱们的手艺,绣他们的图案,再打着‘东方刺绣’的牌子卖,到时候,咱们的苏绣,还有人认吗?”
绣房里还是静,只有煤油灯的火苗在晃。李婶叹了口气:“姜姐说得对,我年轻的时候,听我娘说过,以前有外国人来偷咱们的瓷窑手艺,后来咱们自己的瓷碗,反倒卖不过人家。这手艺要是没了,咱们就算拿再多的钱,也找不回来了。”
秀莲的眼泪忽然掉了下来:“我也知道这理,可我娘的药快没了,我……”
“秀莲,你别着急。” 姜芸走过去,从兜里掏出十块钱,塞到她手里,“这钱你先拿去给你娘买药,不够的话,咱们合作社先给你预支这个月的工钱。咱们一起干活,一起赚钱,总比去给别人当‘手艺工具’强,你说是不是?”
秀莲捏着钱,眼泪掉得更凶,却用力点了点头:“姜姐,我不去了!我跟着你干,就算少赚点,心里踏实!”
其他动摇的绣娘也纷纷开口:“对,我们不去!咱们合作社好好的,凭啥去给东洋人行事?”“姜姐,你放心,我们都跟着你,把针法学好,把苏绣做好!”
姜芸看着眼前的绣娘们,心里暖得发疼。她知道,这些人不是不想要高薪,只是她们更看重手里的手艺,更看重一起打拼的情分。她刚想再说点什么,眼角却瞥见角落里的王强 —— 他手里拿着绣绷,正专注地绣着什么,好像没听见刚才的动静。
“王强,你也说说,要是有人找你,你去不去?” 张桂兰笑着喊了一声。
王强抬起头,脸一下子红了。他放下绣绷,把上面的绣品递过来:“我…… 我不去。我想把苏绣学好,以后也能像姜姐一样,教别人。这是我刚绣的,姜姐你看看,行不行?”
绣品是块巴掌大的红绸,上面绣着只小小的凤凰,虽然线条还不够流畅,羽毛的层次感也差了点,但针脚很密,打籽绣的籽也圆,比他之前绣的好多了。姜芸拿起绣品,指尖碰到绸面,能感觉到他绣的时候用了心 —— 每一针都很用力,连边角都绣得很整齐。
“好,绣得好!” 姜芸的声音有点哑,却满是真心,“这凤凰的眼睛绣得很有神,要是再把羽毛的颜色过渡得自然点,就更好了。以后你要是想教别人,我支持你。”
王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蒙尘的灯被点亮了一样。他接过绣品,紧紧抱在怀里,声音有点颤:“谢谢姜姐!我一定好好学,不辜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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