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社仓库里,姜芸指尖捻着刚染好的丝线,窗外阴雨连绵,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
张桂兰推门而入,声音压得极低:“姜芸,港商的人又来了……在村口老槐树下,给几个姐妹塞钱。”
姜芸手一顿,丝线在指间绷直如弦。她想起陈嘉豪那张儒雅脸孔下的算计,供销社老板闪烁的言辞,还有学员们眼中动摇的光。
“她们收了吗?”她问,声音比窗外的雨更沉。
张桂兰摇头,眼圈却红了:“没一个接的。小满姑娘……直接把钞票扔进了泥水里。”
仓库外,雨声渐急。姜芸望着墙角堆叠的绣品,那是合作社所有人的心血。
她知道,这场风暴,终究要来了。
而她手中,只剩一根针,和一群不肯低头的绣娘。
阴雨缠绵了三天,合作社仓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混杂着丝线与植物染料的独特气味。空气沉甸甸的,压得人胸口发闷。姜芸坐在窗边的小凳上,指尖捻着一束刚从染缸里捞出来的靛蓝丝线。那蓝色本该是澄澈如晴空,此刻却因湿气显得有些黯淡,像蒙了层灰。她用力将丝线在指间绷紧,感受着那细微的韧劲,仿佛想从中汲取一点支撑的力量。
窗玻璃上爬满了蜿蜒的水痕,外面是灰蒙蒙的天,连绵的雨丝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将整个村庄笼罩其中。雨点敲打在仓库铁皮屋顶上,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噗噗”声,像极了某种不祥的鼓点,一下下敲在人心上。姜芸的目光穿透模糊的窗子,望向村口的方向,那里似乎总有一道若有若无的阴影,如同陈嘉豪那张看似儒雅、实则算计至极的脸孔,挥之不去。
供销社老李前天来送原料时,那副欲言又止、眼神闪烁的模样,至今清晰地印在姜芸脑海里。他搓着手,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芸妹子啊,生意好是好,可这年头,树大招风啊。港商那边……渠道广,路子野,要是真卡了脖子,咱们这小门小户的,怕是……唉,你多想想,多想想。”那声叹息,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更让人心头发凉。他没明说,但意思再清楚不过——陈嘉豪在施压,用供销社这条销路做筹码。
仓库里安静得只剩下雨声和丝线被捻动的细微声响。角落里堆叠着即将发往供销社的绣品,整齐的包装箱上贴着“芸香非遗”的标签,那是合作社所有人的心血,是她们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希望。可此刻,这希望仿佛也蒙上了一层水汽,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
“吱呀——”
仓库那扇沉重的木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张桂兰的身影闪了进来。她身上带着一股湿冷的雨气,脸色比窗外的天色还要难看。她反手轻轻关上门,背抵着门板,胸脯微微起伏,像是刚经历了一场短跑。她快步走到姜芸身边,弯下腰,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成了气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压抑的紧张:
“姜芸……港商的人,又来了。”
姜芸捻动丝线的手指猛地一顿。那束靛蓝丝线瞬间被绷得笔直,如同拉满的弓弦,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她没有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那束丝线上,但周身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仓库里沉闷的雨声似乎也停滞了一瞬。
“在哪儿?”姜芸的声音响起,低沉得可怕,像被雨水浸透的石头,沉甸甸地砸在地上。
“村口……老槐树下。”张桂兰的声音更紧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穿着挺体面,拎着个皮包,笑眯眯的……挨个找咱们出去送货的姐妹搭话。我……我远远看着,他往几个姐妹手里塞东西……是钱,厚厚一沓。”
姜芸的指尖微微发白,用力掐着丝线。陈嘉豪的影子在她脑海里晃动,那副金丝眼镜后的眼神,从最初的欣赏,到合作被拒后的隐忍,再到供销社老李暗示后的……贪婪?不,那不仅仅是贪婪,更是一种掌控欲,一种试图将她和她的合作社彻底捏在手心的狠厉。他这是要釜底抽薪,从根基上瓦解她!
“她们收了吗?”姜芸终于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针,直直刺向张桂兰。那声音比窗外的雨更沉,更冷,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压迫感。仓库里静得可怕,连雨声都仿佛被这声音压了下去。
张桂兰猛地摇头,眼圈却毫无预兆地红了。她用力眨了眨眼,把那点水汽憋回去,声音里却带上了一丝哽咽的骄傲:“没!一个都没接!王嫂家的二丫头,那人塞钱,她把人家手给推开了,说‘俺们姜姐说了,手艺人的钱,要拿得堂堂正正’!还有李婶,那人缠着她,她直接拎着篮子绕道走了,嘴里还念叨‘俺们合作社有规矩’……”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特别触动心弦的画面,声音更哽咽了:“小满姑娘……姜芸,你真该看看小满!那人大概看她是个聋哑的,好欺负,直接把钱往她手里塞。小满……小满就那么看着他,眼神冷得像冰窖里的水!然后……然后她一把抓过那沓钱,看都没看,‘啪’地一下,直接扔进了旁边路边的泥水坑里!溅了那人一裤腿的泥点子!那人当时脸都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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