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合作社的招牌,姜芸在油灯下展开一张皱巴巴的地图。
供销社断了货,港商在村口蹲守,唯一能走的路,是翻过三十里外的黑风岭。
张桂兰攥着染血的账本冲进来:老板把咱们的绣品藏进后山仓库了!钥匙在他身上!”
姜芸指尖划过地图上蜿蜒的山路,忽然抬头:今晚,咱们去‘借’绣品。”
雨夜里,十几个绣娘披着蓑衣,像幽灵般潜入后山。仓库铁锁被撬开的瞬间,手电光柱扫过——
陈嘉豪竟站在绣品堆前,手里拿着那件百鸟朝凤嫁衣,眼神贪婪如狼。
姜芸握紧绣针,针尖在黑暗中泛着冷光:陈先生,这嫁衣,你碰不得。”
仓库里那股燃烧般的斗志,随着夜色深沉,渐渐沉淀为一种更为凝重、更为坚韧的静默。油灯的火苗在玻璃罩里不安地跳动着,将姜芸伏案的身影长长地投在斑驳的泥墙上。窗外,那缠绵了三日的雨,非但没有停歇,反而愈发狂暴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发出密集而沉闷的轰鸣,仿佛无数只巨拳在擂鼓,要将这小小的合作社连同里面所有人的希望,彻底碾碎。
姜芸面前摊开一张泛黄、边角卷曲的地图。那是她托人从镇上唯一一家卖杂货的铺子里淘来的,上面用红蓝铅笔歪歪扭扭地画着几条通往邻县甚至省城的路线。她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沿着其中一条最细、最曲折的线缓缓移动。那条线,标注着“黑风岭”,旁边用小字写着:三十里,山路险峻,雨季慎行。
“供销社那边,彻底封死了。”张桂兰的声音在轰鸣的雨声中显得格外低沉,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茶放在姜芸手边,碗沿氤氲的白气模糊了她紧锁的眉头,“老板今天放出话来,谁敢接咱们的货,就是跟他老李过不去。镇上那几家铺子,连门都不敢给咱们开。”
姜芸没有抬头,指尖在“黑风岭”三个字上顿了顿,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能想象出供销社老板那张油滑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得意和算计,也能想象出陈嘉豪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如同耐心狩猎的秃鹫,用金钱和许诺编织着陷阱,等待着合作社的姐妹们因绝望而松口。
“港商的人呢?”姜芸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刺破雨幕。
“还在。”张桂兰的语气带着一丝厌恶,“换了几个生面孔,在村口小卖部那儿转悠,看见咱们合作社的人过去,就凑上去嘀咕。小满她们几个结伴出门打水,又被围上了。不过……”她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小满把水桶往地上一墩,骂得那几个小子狗血淋头,说再敢缠着,就把他们塞进水桶里沉塘!”
姜芸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小满的泼辣,此刻成了合作社最坚硬的盾牌。但这盾牌,能撑多久?金钱的诱惑,生存的压力,像无形的藤蔓,随时可能缠住那些意志不够坚定的脚踝。
“黑风岭……”姜芸喃喃自语,目光穿透地图,仿佛看到了那条在暴雨冲刷下泥泞湿滑、危机四伏的山路。翻过去,就是邻县的集市,那里没有供销社的钳制,没有港商的窥伺。但三十里山路,对于一群平日里只与绣针丝线为伴的女人来说,无异于天堑。更何况,她们最宝贵的“武器”——那些凝聚了无数心血的绣品,此刻还被死死地锁在供销社的后院仓库里。
就在这时,仓库的门被猛地撞开,一股裹挟着冰冷雨水的寒气瞬间灌了进来,吹得油灯火苗疯狂摇曳,几乎熄灭。小满像只被激怒的豹子一样冲了进来,浑身湿透,头发紧贴在苍白的脸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油腻腻的、边缘卷起的硬皮本子,本子的封皮是暗红色的,上面沾着几点刺目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色污渍——那是血!
“姜姐!”小满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奔跑而嘶哑,她把那本子“啪”地一声拍在姜芸面前的地图上,溅起几滴泥水,“你看!我看见了!我亲眼看见的!”
姜芸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拿起那本子,触手冰凉油腻,那暗红的血迹在油灯下显得格外狰狞。她颤抖着手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潦草无比的账目记录,数字和货物名称混杂在一起,混乱不堪。但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了其中一页上:
“芸香非遗”绣品:百鸟朝凤(修复)一件,四季屏风四扇,花鸟小品十二幅……入库时间:五日前。经手人:李。备注:暂存后山老仓,待风头过,转港商陈,价翻三倍。
“翻三倍……”姜芸的牙齿几乎要咬碎,一股冰冷的怒火从脚底直冲头顶,瞬间烧尽了所有的疲惫和犹豫。供销社老板李胖子,这个平日里笑呵呵、满嘴“乡里乡亲”的伪君子,不仅断了她们的生路,竟然还暗中勾结陈嘉豪,将她们视若生命的绣品当成待价而沽的奇货!那件百鸟朝凤,那件她用白发、用生命力修复的母亲的遗物,竟成了他们眼中可以“翻三倍”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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