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室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静谧。空气被过滤得干净,只剩下蚕丝在灯光下细微的摩擦声,还有姜芸自己屏住的呼吸。她戴着特制的棉布手套,指尖隔着薄薄一层布料,小心翼翼地拂过“凤穿牡丹”嫁衣上那片被岁月侵蚀得最为严重的牡丹花瓣区域。丝线早已脆弱不堪,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作齑粉。
“三蓝渐变……”她低声念着,目光专注得像在凝视情人的眼眸。深蓝、湖蓝、月白,三种同色系丝线在母亲的手下曾流淌出生命般的韵律。而眼前这片残损处,正是这种技法的精髓所在。她需要精准复刻,不仅是形,更是神,是母亲指尖流淌出的那种对色彩和光影的极致理解。
她从随身携带的针线包里取出母亲留下的金针。针身依旧冰冷,但握在掌心,却似乎有一丝微弱却熟悉的暖意,顺着血脉悄然蔓延。这感觉,比修复“百鸟朝凤”时更清晰,也更……带着一种奇异的牵引力。
姜芸定了定神,屏息凝神,将金针尖端轻轻刺入残损区域的边缘。灵泉空间在她意念中无声开启,那片熟悉的、带着草木清香的薄雾氤氲开来。她引导着微弱的灵力,顺着金针,极其缓慢、极其精准地探入嫁衣的丝线肌理之中。
“滋……”
一声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声响,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仿佛是干涸的土地终于迎来一滴甘露,又像是久闭的门扉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那感觉并非以往修复时灵泉被强行抽取的痛楚,反而更像一种……共鸣?一种久别重逢的欣喜?
金针尖端,一缕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比蛛丝更纤细的淡金色光晕,如同活物般微微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姜芸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微弱却精纯至极的能量,正顺着金针,从嫁衣残破的丝线中,倒流回她的身体!这股能量并不汹涌,却带着一种温润的、抚慰灵魂的力量,瞬间驱散了她连日来的疲惫和心头的阴霾。
与此同时,灵泉空间内,那片几近干涸的薄雾,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地、极其微弱地……浓密了一丝?仿佛被注入了一丝生机!
姜芸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金针和嫁衣。这……这是怎么回事?修复“百鸟朝凤”时,灵泉是单向消耗;传授学员技艺时,灵泉因“传承”而获得微弱补充;可现在,修复这件与母亲技艺一脉相承的清代嫁衣,灵泉竟在……回流?而且,这股回流的能量,似乎比单纯“传承”带来的补充,更直接,更纯粹!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向鬓角。指尖触碰到几根发丝,不再是那种干枯易断的触感,其中一根,似乎……似乎比昨天摸起来,多了一点点韧性?她心中巨震,一个颠覆性的念头呼之欲出:修复母亲一脉技艺的绣品,尤其是那些蕴含着极高艺术价值和深厚技艺精髓的作品,不仅能避免消耗寿命,甚至能……滋养灵泉,滋养她的生命?这逆转,远比“传承续命”更让她心神激荡!
“芸姐?”小满轻声呼唤,她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递工具、打下手,此刻看到姜芸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和微微颤抖的手,担忧地比划着,“你还好吗?是不是太累了?”
姜芸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潮,对小满摇摇头,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灼热。她没有解释,只是更专注地投入修复。金针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起落都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她不再仅仅是修复一件文物,更像是在与一位技艺超凡的故人隔空对话,在触摸母亲技艺的源头。
时间在针尖的起落中无声流逝。修复进展得异常顺利,那片残损的牡丹花瓣在她的金针下,一点点重现昔日的光彩。深蓝沉静,湖蓝灵动,月白温润,三种色彩在丝线上交织、晕染,竟隐隐透出一种超越时空的灵韵。
就在姜芸沉浸在技艺与发现的狂喜中,准备修复花瓣边缘最后一处微小破损时,张馆长亲自捧着一个厚厚的、用防酸纸包裹的文件夹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兴奋:“姜老师!资料!关于这件嫁衣的所有能找到的资料,都整理出来了!包括当年捐赠者的手写说明,还有我们馆内老专家的初步鉴定笔记!”
姜芸停下手中的动作,接过文件夹,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发凉。她迫不及待地翻开。资料很详尽,包括捐赠信息:嫁衣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由一位旅居海外的华裔老太太捐赠,据说是其祖上流传下来的珍贵之物。鉴定笔记则详细记录了嫁衣的年代、工艺特点、材质分析,高度评价了其艺术价值,尤其对“三蓝渐变”技法的运用赞叹不已。
姜芸一页页仔细翻阅,目光如炬,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翻到后面,几页泛黄的、用娟秀小楷书写的笔记吸引了她的注意。笔记的署名是“沈静宜”,正是捐赠者的名字。笔记里,老太太回忆了这件嫁衣在家族中的流传,提到它曾由一位“技艺冠绝江南的绣娘”精心保管和修复过,那位绣娘姓苏,名字却模糊不清,只留下一个“苏”字。笔记中特别提到,那位苏绣娘在修复时,使用了某种“秘传心法”,能让丝线“焕发生机”,其修复之处“天衣无缝,甚至胜过原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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