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馆修复室的夜,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音。姜芸坐在桌前,像一尊凝固的玉雕,只有指尖还残留着轻微的、神经质的颤抖。那盏昏黄的台灯,将她苍白的脸映照得毫无血色,鬓角那几缕刺目的白发,在灯下泛着冷硬的银光,如同提前降临的霜雪。
桌面上,摊开着那幅《清明上河图》局部苏绣。虹桥的裂痕,被她用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强行“织补”起来。那银色的微光早已隐去,只留下几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丝线痕迹,像几道细小的伤疤,倔强地守护着画面的完整。然而,这表面的完整之下,是姜芸身体里更深的崩塌。
灵泉彻底枯竭了。丹田小腹的位置,空空荡荡,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每一次呼吸,都像有无数根冰冷的针在胸腔里穿刺、搅动。喉咙里的铁锈味浓得化不开,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腥甜。更让她心惊的是,刚才在织补那道裂痕时,她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某种维系着她生命本源的东西,随着她指尖的每一次起落,正被一丝丝、一缕缕地抽离、消耗。
代价……寿元为祭……苏婉清日记里那几个冰冷的字眼,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她颤抖着抬起手,借着台灯昏黄的光,看向自己的掌心。皮肤下的青筋因为虚弱而格外明显,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疼痛来压下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慌和绝望。
“芸丫头?还没休息?”李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浓浓的担忧。他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却无法驱散姜芸心头的寒意。
姜芸迅速收回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李老,我……再看看。”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
李老将面碗放在桌角,目光落在姜芸鬓角的白发上,又扫过她毫无血色的脸,眼神复杂地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太拼了!那账本的事,我托了老战友在市里打听,陈嘉豪那边……确实有点门道,但水太深,急不得。你先把身子养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
姜芸点点头,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寿元为祭……她刚才织补时消耗的,真的是她的寿命吗?她还能活多久?一个月?半个月?还是……更短?这个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让她几乎窒息。
“李老,”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那本日记……您看懂了多少?特别是……关于‘天工秘术’的部分?”她必须知道,必须弄清楚这诅咒般的力量,究竟会把她引向何方。
李老沉吟片刻,走到桌边,拿起那本摊开的、泛黄的日记本,指着其中一段模糊的、被水渍晕染过的字迹:“这里……苏绣娘写得隐晦,又有些地方字迹模糊。我反复辨认,大概意思是……‘天工’者,非人力可为,乃以魂引线,以血为媒,寿元为薪,方得神工。然,薪尽火则灭,魂竭身亦陨……魂竭身亦陨……”李老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悲悯,“芸丫头,这‘天工秘术’,听着就不是寻常路子,更像是一种……燃烧自己、照亮他人的法子。苏绣娘她……恐怕也是因此……”
后面的话,李老没有说出口,但姜芸已经明白了。苏婉清的早逝,很可能就是这“天工秘术”的最终结局!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冻僵了她的四肢百骸。她不是在传承,她是在步苏婉清的后尘,走向一条自我毁灭的绝路!
“那……那金羽呢?”姜芸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那根引路的金色羽毛,它是什么?为什么会指引我找到账本?又为什么会……消失?”这是她此刻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一个可能解释这诡异力量的线索。
李老摇摇头,眉头紧锁:“金羽……这日记里没有直接记载。不过,在最后几页,有一处残缺的地方,似乎提到了‘羽化’、‘归源’之类的词,字迹太模糊,又缺了半页,实在难以推断。会不会是……某种守护苏绣传承的灵物?或者……是苏绣娘自身某种力量的具象化?”李老也只能猜测。
羽化……归源……守护……灵物……姜芸咀嚼着这些词,心中一片茫然。金羽消失了,化作了金尘,融入了她的身体?还是回到了某个“源头”?它消失的代价,就是她灵泉枯竭、寿元加速流逝?无数的疑问如同乱麻,缠绕着她,让她头痛欲裂。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尖锐的、带着哭腔的叫骂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姜芸!你这个丧门星!扫把星!克死我儿子还不够,现在还要害死我们全家啊!你出来!给我出来!”是王桂香的声音,凄厉得如同夜枭。
紧接着,是婆子们附和的叫嚷和拍打文化馆大门的“砰砰”声。
“就是!害得我们陈家在村里抬不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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