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社的会议室窗明几净,窗台上摆着两盆刚剪的茉莉,清冽的香气混着桑蚕丝特有的温润气息,在空气里织出细密的暖意。姜芸指尖摩挲着卢浮宫邀展函的烫金封边,指腹能清晰感受到欧式卷草纹的凹凸质感,这是三天来她第五次翻看这份文件,纸面已被磨出细微的毛边。
“姜姐,设备调试好了,皮埃尔先生那边说随时可以接通。”陈嘉豪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穿着一身熨帖的浅灰色西装,手里提着笔记本电脑,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与合作社里绣娘们穿的软底布鞋形成鲜明对比。他身后跟着的翻译抱着文件夹,额角沁着薄汗,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姜芸抬头时,恰好看见小满从门外探进半个脑袋,手里捧着个绣绷,绷面上是刚起头的绣品——几缕银灰丝线勾勒出埃菲尔铁塔的轮廓,针脚虽还稚嫩,却透着股执拗的认真。见姜芸望过来,小满立刻把绣绷藏在身后,双手拢在胸前比了个“加油”的手语,杏眼里亮得像盛了星光。
“进来吧,正好让皮埃尔先生也看看你的心意。”姜芸笑着招手,声音里还带着难掩的雀跃。她起身给陈嘉豪和翻译倒了杯茶,青瓷茶杯碰到桌面时发出轻响,“辛苦陈先生了,这几天跑前跑后,运输和展厅布置的事,真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陈嘉豪摆手时,手腕上的名表反射出一道冷光,快得让人抓不住。“姜姐说的哪里话,苏绣能走进卢浮宫,是咱们华人的光彩。我这点忙算什么。”他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速度很快,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墙上挂着的《百鸟朝凤》照片——那是姜芸特意放大的打印件,凤凰的尾羽在阳光下泛着真金般的光泽。
林晓抱着资料夹走进来,把一份运输合同放在姜芸面前:“姜姐,这是陈先生找的运输公司资料,东洋货运的子公司,保价确实比市面上高十个点,就是……”她顿了顿,视线扫过合同落款处的印章,“这家公司去年有过一次展品损坏的记录,虽然理赔很及时,但总觉得不太稳妥。”
陈嘉豪的手指在鼠标上顿了半秒,随即笑着解释:“林小姐放心,那次是运输油画时的意外,苏绣是软质展品,我们会定制防震防潮的专业箱具,比油画安全得多。而且他们跟卢浮宫有长期合作,清关流程能省不少时间,开展前绝对能到位。”他说着点开视频通话界面,“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连线皮埃尔先生吧。”
屏幕亮起的瞬间,小满立刻凑到姜芸身边,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眼睛死死盯着屏幕里出现的法国老人。皮埃尔穿着藏蓝色西装,领结打得一丝不苟,背景是挂满画作的办公室,墙上的时钟显示巴黎时间早上九点。他看到姜芸时,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一口流利的中文带着轻微的卷舌音:“姜女士,很高兴见到您,玛利亚向我多次推荐您的苏绣,说那是东方最精致的魔法。”
姜芸起身微微颔首:“皮埃尔先生,感谢卢浮宫给我们这个机会,能让苏绣在‘东方非遗展’展出,是所有绣娘的荣幸。”她示意林晓把展品照片推到镜头前,“这三件是我们选定的作品,《百鸟朝凤》是修复的传统精品,荷花绣屏用了新的固色技术,还有这件《星空》,是我们的聋哑绣娘小满用盲绣技法创作的。”
皮埃尔的目光在《百鸟朝凤》的照片上停留了足足十秒,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这件作品太迷人了,凤凰的羽毛层次感,像是有生命在流动。我很好奇,它有备份作品吗?毕竟长途运输风险不小,万一出现意外,我们需要备选展品。”
姜芸心里咯噔一下,指尖下意识攥紧了桌布。《百鸟朝凤》是灵泉初修复的孤品,根本没有备份,她正要解释,陈嘉豪突然插话:“皮埃尔先生放心,我们会安排最高规格的运输安保,全程GPS定位,还有专业的文物修复师随行。至于备份,姜姐正在指导绣娘们赶制一件相似的,虽然细节上可能不如原作,但应急足够了。”
姜芸转头看向陈嘉豪,眼神里满是诧异。她从没说过要赶制备份,可陈嘉豪说得煞有介事,甚至还朝她递了个“放心”的眼神。屏幕里的皮埃尔明显松了口气,笑容也真切了些:“那就好,我非常看重这件作品,它会是展厅的核心展品。对了,运输时的温湿度控制要严格,最好保持在22摄氏度,湿度50%,具体参数我让助理发给陈先生。”
会议进行到一半,陈嘉豪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看了眼屏幕,起身走到走廊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有零星的粤语飘进会议室。林晓正在记录皮埃尔的要求,笔尖突然顿住——她母亲是广东人,从小耳濡目染能听懂些粤语,刚才那句“按计划来,备份的事我会处理”听得真切。
她抬头看向姜芸,发现姜芸正专注地跟皮埃尔讨论《星空》的展示方式,小满则在一旁用手语比划着什么,姜芸时不时回头回应,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林晓把疑问压回心底,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小小的问号,又在旁边写了“粤语”两个字,悄悄把本子往胳膊底下挪了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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