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越过山梁,温柔地洒进石沟村的村委会大院。昨夜的油灯早已熄灭,但堂屋里却透出一种比灯光更明亮的东西——希望。
丫丫成了全村的焦点。
她不再是那个躲在角落里、默默流泪的自卑女孩。此刻,她正坐在小满身边,双手虽然还有些生涩,但针脚却稳定而有力。她绣的是一片小小的荷叶,叶脉的走向,通过小满手把手的引导,已经清晰地呈现在绸缎上。
更令人惊奇的是,丫丫成了小满的“助教”。
村里还有两个同样有听力障碍的妇女,以前只能做些简单的杂活。当小满的“触觉教学法”初见成效时,姜芸立刻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丫丫一个人的救赎。
“小满,你能不能……把你的感觉,教给她们?”姜芸提议道。
小满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她让那两个妇女坐到丫丫旁边,然后,一个奇特的场景出现了。小满先是在自己的手臂上,用指甲轻轻划出针脚的轨迹,让她们感受力度和节奏。然后,她握住其中一个妇女的手,重复着昨晚教丫丫的动作。而丫丫,则在一旁,用自己刚刚学会的、还很笨拙的手语,向她们解释着“心要静,手要跟着感觉走”。
一个无声的链条,在晨光中悄然形成。小满是源头,她的技艺和感悟通过指尖传递;丫丫是桥梁,她将这份感悟转化成聋哑人之间独有的语言;最终,技艺的活水流向了更多被隔绝在声音世界之外的人。
翠婶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眶湿润了。她走到姜芸身边,声音里带着一丝愧疚和激动:“姜老师,昨天……是我老糊涂了。我们差点就信了那些日本人的鬼话。”
“日本人?”姜芸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是啊,”翠婶恨恨地说,“上个月来的那几个人,说是东京什么民俗研究所的,看着文质彬彬,说话也客气。他们收了我们几幅老绣片,给的价钱很高,还说‘这才是最纯粹的东方艺术,任何化学的东西都是污染’。当时我们还觉得遇到了知音,现在想想,他们安的什么心!就是不想让我们学好新本事,好继续拿我们的苦日子当他们的‘展品’!”
林晓在一旁记录着,听到这里,抬起头说:“他们这是在制造信息壁垒,用‘传统’的幌子来固化我们的贫困,太阴险了。”
姜芸点点头,心中了然。山崎的布局,比她想象的更深。他不仅要偷技术,更要在思想上瓦解她们,让她们固步自封,从而永远处于产业链的末端。
“翠婶,现在明白还不晚。”姜芸拍拍她的手,“我们的手艺,我们说了算。是让它活在博物馆里,还是让它活在我们的生活里,也该由我们自己决定。”
翠婶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回到自己的绣绷前,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她拿起一束用新方法处理过的金线,阳光下,那金线仿佛也映照出她重燃的斗志。
整个上午,石沟村的培训都沉浸在一种热火朝天的氛围里。姜芸和林晓则趁此机会,将小满的“触觉教学法”整理成一套简单易懂的图文手册。她们用不同的符号代表不同的针法,用箭头标示出手腕发力的方向,旁边再配上小满亲手示范的触感模型——用硬纸板和细绳做成的针脚浮雕。
“这套东西,以后就叫《触觉刺绣启蒙手册》。”姜芸看着初稿,对林晓说,“我们要让所有像丫丫一样的人,都有机会接触苏绣,爱上苏绣。”
就在这时,村长石根兴冲冲地跑了进来,脸上堆满了笑容:“姜老师,县里送固色剂的车到村口了!我让他们直接卸到仓库里去!”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有了充足的材料,石沟村的绣娘们就能立刻开始创作,将技术转化为实实在在的收入。
众人一起来到村委会的临时仓库——一间由旧牛棚改造的小平房。一辆印着“县农资供应站”的卡车停在外面,一个年轻的司机正跳下车,满脸堆笑地递上送货单。
“石根村长,货都在这儿了,您点一点。”
石根接过单子,姜芸和林晓也跟了过去。司机打开车厢后门,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剂味扑面而来。几十个白色塑料桶码放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但姜芸的眉头却皱了起来。这味道……不对。合作社的固色剂,因为添加了大量的桑叶提取物,气味是清新的,带着草木的淡香。而眼前的这批货,只有纯粹的、刺鼻的酸性气味。
“等一下。”姜芸拦住了正要搬货的石根,她走到一个桶前,仔细查看。桶身的标签是正确的,但封口的铅封似乎有被重新粘合过的痕迹。她让林晓找来工具,小心翼翼地撬开一个桶盖。
桶里的液体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浑浊黄色,与正常的淡绿色完全不同。
“这……这是怎么回事?”石根村长慌了。
姜芸没有说话,她用一根干净的木棍蘸了一点液体,放在指尖捻了捻,一股强烈的灼烧感传来。她立刻用清水冲洗,但指尖已经泛起了一层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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