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芸是在天刚蒙蒙亮时离开合作社的。车窗外的桑树田还浸在晨雾里,她指尖反复摩挲着帆布包内侧 —— 那里裹着两件宝贝:一件是脆化得厉害的清代荷花鸳鸯绣屏,鸳鸯左眼的金线轻轻一碰就簌簌掉渣;另一件是那本民国绣娘日记,昨夜血滴晕开的 “化学固色” 四个字,此刻在晨光下仍像一道未解开的谜题。
副驾驶座上放着林晓连夜整理的资料,打印纸边缘还沾着咖啡渍:“李建国,省城化工厂染料研发部主任,主攻天然纤维固色技术,五年前曾发表《传统织物与现代化学试剂的兼容性研究》……” 姜芸揉了揉太阳穴,眼底的红血丝还没消 —— 自昨夜发现灵泉水量骤减、修复绣屏耗损寿命后,她只合眼了不到两个小时。脑子里反复闪回张师傅的话:“老祖宗传下来的绣品,靠的是灵泉养着,哪能用那些瓶瓶罐罐的化学东西?” 可绣屏上日渐酥脆的丝线,又像根针似的扎着她的心。
车子驶进省城化工厂大门时,刚好是上午九点。接待室的玻璃窗擦得透亮,能看见里面坐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头发半白,鼻梁上架着厚镜片,正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页的 “沙沙” 声隔着门都隐约能听见 —— 这就是李建国。
“姜女士?” 李建国抬头时,镜片反射出细碎的光,他先注意到的不是姜芸眼底的疲惫,而是她怀里小心翼翼抱着的木盒,“林科长(林晓父亲)昨天打过招呼,说您是来咨询…… 绣品修复的?”
姜芸把木盒放在桌上,打开时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李工,您看这个。” 荷花绣屏一露出来,李建国的眼神就变了 —— 他伸手碰了碰鸳鸯翅膀上的丝线,指尖刚用力,就有几缕浅粉色的绣线断落在桌上。“清代苏绣,桑蚕丝线,金线是真金鎏银的,” 他皱着眉,从口袋里掏出放大镜,“可惜了,丝线的蛋白结构已经老化,湿度稍微变化就会脆化,这在文物修复里叫‘丝绸病’。”
“我知道常规修复手段没用。” 姜芸把日记摊开在他面前,指着 “化学固色” 四个字,“我查过您的论文,您说过有些化学试剂能加固纤维结构,还不破坏织物质感。能不能…… 用在苏绣上?”
李建国的手指在日记页上顿了顿,随即摇了摇头:“姜女士,我研究的是现代纺织固色,比如牛仔裤的靛蓝固色、窗帘布的抗晒处理。苏绣不一样,它的价值就在于‘原生态’—— 真金线、桑蚕丝,用的是老祖宗传的植物染料。化学固色剂里的酸性成分,很可能会让金线发黑,还会破坏蚕丝的光泽,到时候修复就成了‘毁容’。”
“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姜芸的声音低了些,她拿起一根从绣屏上掉落的金线,轻轻一折,金线 “啪” 地断成两段,“这绣屏要是修不好,以后再遇到类似的古绣,我们还是只能看着它们碎掉。李工,您就不能试试吗?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李建国看着她指尖的金线碎屑,又看了看绣屏上栩栩如生的鸳鸯 —— 那针脚细密得像要从布上飞出来,他沉默了片刻,起身拿起白大褂:“跟我去实验室吧,先做个小实验。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结果不好,您可别怨我毁了东西。”
实验室里飘着淡淡的药水味,架子上摆满了贴着标签的试剂瓶,红色的、黄色的、透明的,在阳光下像一排彩色的琉璃。李建国从冷藏柜里拿出一小瓶透明液体,标签上写着 “低浓度酸性固色剂 A-3”:“这是我去年研发的,专门用于脆弱纤维的加固,刺激性比普通固色剂低 60%。我们先取一段普通桑蚕丝线,泡在里面试试。”
姜芸站在旁边,看着他用镊子夹起一缕米白色的丝线,放进试剂瓶里。十分钟后,李建国把丝线捞出来,用滤纸吸干水分 —— 原本柔软的丝线确实变硬了些,可颜色却发了黄,像蒙了一层灰。“你看,” 他把丝线递到姜芸面前,“韧性是增强了,但光泽没了。苏绣讲究‘细如毫发,亮如银’,没了光泽,还叫什么苏绣?”
姜芸捏着那缕发黄的丝线,心里沉了沉。她想起合作社里那些老匠人,要是看到这样的丝线,怕是更要反对化学固色了。就在这时,她眼角瞥见实验室角落堆着的几个纸箱,上面印着日文,好像是某种进口设备的包装。“李工,那些是……”
“哦,去年从日本引进的固色设备,” 李建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语气随意,“本来想用来研究国际上的先进技术,结果说明书全是日文,翻译过来才发现,核心技术跟我们的 A-3 差不多,就一直堆在那儿了。”
姜芸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 山崎雄一就是日本人,他之前收购山寨绣厂,现在又会不会跟这些设备有关?她走近纸箱,弯腰看了看上面的 logo,虽然日文她不认识,但右下角那个小小的 “山崎株式会社” 的标志,却像根刺似的扎进眼里。她不动声色地直起身,手指在口袋里攥紧了 —— 这绝对不是巧合,山崎果然早就盯着苏绣的固色技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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