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文化馆的听证厅里,木梁上悬着的白炽灯晃得人眼晕。长桌两端像隔了条无形的河 —— 姜芸这边,张师傅怀里抱着用蓝布裹得严实的老绣谱,林晓面前摊着《商标法》和纪委出具的调查笔录,小满坐在最边上,指尖反复摩挲着绣绷上未完工的 “星空”,绣线在她掌心绕出细小的圈;而山崎雄一那边,金丝眼镜男正把一叠泛黄的 “史料” 摆开,纸张边缘刻意做了毛边,像是从旧书里撕下来的,却在灯光下泛着新纸才有的亮。
“各位请看,” 山崎推了推眼镜,声音里裹着刻意的温和,指腹在 “史料” 上划过,“这是江户时代的《刺绣图谱》,上面记载的‘引箔绣’,与苏绣的‘盘金绣’技法完全一致,比乾隆年间的苏绣记载早了整整五十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旁听席上的县官员,“也就是说,苏绣技法其实是从东洋传入中国的,我收购刘翠花的绣厂,不过是想让这门技艺‘回归本源’。”
话音刚落,旁听席就起了小声的议论。坐在前排的招商局王主任皱了皱眉,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顿了顿 —— 上次山崎找他 “打招呼” 时,可没提过什么 “技艺回归”,只说要 “促进外资合作”。
姜芸的指尖在御赐绣稿的蓝布包上掐了掐,布料下的纸稿硬挺,像撑着她的底气。她还没开口,张师傅先站了起来,怀里的老绣谱滑到臂弯,他慌忙用手托住,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你这图谱是假的。” 老人的声音有些发颤,却没一点含糊,他走到长桌前,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木盒,打开时,里面躺着枚铜制的印章,印面刻着 “苏州织造局” 五个篆字,边缘因常年使用磨得发亮,“我师父是光绪年间的绣娘,她传我的时候说,清代苏绣的官用绣品,都要盖这枚‘织造局印’,你这图谱上的印章,边缘太齐,是用机器刻的,老印章的‘崩边’痕迹,你仿都仿不出来。”
山崎的脸色变了变,金丝眼镜男立刻补充:“张老先生,这可能是您记错了,东洋的古印章本就讲究工整……”
“我没记错!” 张师傅突然提高声音,伸手从老绣谱里抽出一页纸,是张民国时期的绣娘笔记,纸面上还留着当年绣娘不小心滴上的墨点,“你看这笔记里写的,‘苏绣盘金绣,需用桑蚕丝做底,金线要搓三股,每针压半针,东洋绣只用单股金线,针脚稀松’,这是技法的根本区别,你那图谱上画的,明明是单股金线,还好意思说和苏绣一致?”
旁听席的议论声大了起来。林晓趁机站起来,把纪委的调查笔录推到桌中央:“各位,这里有工商窗口小李的供词,他承认收了山崎先生送的‘东洋丝绸’围巾,故意拖延我们查询合同条款,而山崎先生的合同里,‘独家使用苏绣技艺’的条款模糊,涉嫌侵占非遗名称权,这是《商标法》第五十九条明确禁止的。” 她顿了顿,从包里拿出那个纽扣大小的窃听器,“我们还在合作社的编码机里发现了这个,上面刻着‘山崎’的 logo,山崎先生要是真为了‘技艺传承’,为什么要窃听我们的技术讨论?”
窃听器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山崎的手指在桌下攥了攥,指节泛青。他刚想辩解,听证厅的门突然被推开,玛利亚踩着高跟鞋走进来,深蓝色的联合国证件挂在胸前,手里拿着本厚厚的文件,封面上 “国际非遗保护公约” 几个字格外醒目。“抱歉,我来晚了。” 她走到姜芸身边,把文件翻开,“根据《公约》第二条,非遗的归属权以‘传承社群’为依据,苏绣在苏州传承了千年,有织造局的官印、乾隆的御赐绣稿为证,山崎株式会社所谓的‘技艺回归’,本质上是对非遗归属权的侵犯。”
山崎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金丝眼镜男想把 “史料” 收起来,却被玛利亚伸手拦住:“这些伪造的史料,我们会交给国际非遗保护组织备案,以后山崎株式会社若再涉及非遗相关项目,都会被重点审查。”
这时,姜芸终于解开了蓝布包,把乾隆御赐的 “百鸟朝凤” 绣稿展开。纸稿在长桌上铺开来,凤凰的尾羽用细笔勾了纹路,每一根都带着当年画师的力道,右上角的 “乾隆御览” 朱印虽淡,却能看清印泥里掺的朱砂颗粒 —— 那是清代官印特有的做法。“山崎先生,” 姜芸的声音很稳,指腹在凤凰的眼睛上轻轻碰了碰,“这绣稿是苏州织造局的官藏,比你那本假图谱早了一百二十年,上面的‘虚实针’记载,比你说的‘引箔绣’详细十倍,你说苏绣从东洋传入,请问这御赐绣稿,也是从东洋传进清宫的吗?”
山崎的脸彻底白了,他看着绣稿上的针脚示意图,又看了看玛利亚手里的《公约》,喉结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旁听席上的王主任放下笔,悄悄把笔记本上 “支持外资” 几个字划掉,改成了 “保护非遗优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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