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合作社的院子里却已弥漫开一股不同寻常的紧绷。姜芸站在仓库门口,指尖轻轻拂过那卷承载着无数心血的“版权区块链绣品溯源系统”演示录像带。昨夜,山崎雄一通过县招商局递来的那份“暂停系统运行”的函件,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压在每个人心上。函件措辞冠冕堂皇,核心却只有一句——“影响外资引进环境”。
“姜姐,都准备好了。”林晓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闪烁着系统后台的界面。那界面简洁而清晰,每一件绣品都对应着一个独一无二的“数字编码绣线”ID,扫码即可追溯绣娘姓名、原料批次、工艺流程,甚至每一针的起落时间。这是她们对抗资本吞噬、守护苏绣真魂的利器,此刻却成了某些人眼中的“障碍”。
姜芸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焦灼,眼神却愈发沉静。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走。”两个字,斩钉截铁。她知道,今天这一步,必须走出去。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是为了合作社里每一个低头绣花的姐妹,为了那传承了千年的针脚,不能被资本的浊流轻易淹没。
县长办公室的门厚重而森严。招商局的王副局长早已等在里面,见姜芸和林晓进来,脸上堆起一个程式化的笑容,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姜芸同志啊,这么早过来,是为了山崎株式会社那个事吧?唉,人家外商大老远来投资,看重的是我们这边的环境和诚意。你这溯源系统,突然冒出来,人家觉得是针对他们,这多影响感情?招商引资的大局,可不能因小失大啊。”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劝诫。
姜芸没有立刻回应王副局长,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端坐办公桌后的县长身上。县长姓李,是个面容敦厚的中年人,此刻正低头翻阅着一份文件,眉头微蹙。就在姜芸目光落下的瞬间,李县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带着一种近乎习惯的摩挲,轻轻滑过他办公桌右前角摆放着的一件小物件——一个精致的东洋丝绸扇面摆件。那扇面用丝线绣着几枝寒梅,针法细腻,但那丝线特有的、带着工业光泽的质感,却与苏绣温润内敛的光泽格格不入。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根无形的针,轻轻刺了姜芸一下。她不动声色,心底却已掀起波澜:这摆件,这习惯性的摩挲……山崎的触角,难道早已悄然伸到了这里?
“李县长,王副局长,”姜芸的声音打破了办公室里短暂的沉默,清晰而平稳,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力量,“我们理解招商引资对县里发展的重要性。但苏绣,是我们镇、我们县、乃至我们国家的文化瑰宝,是‘非遗’。它不是可以随意被贴上标签、模糊来源的普通商品。”她上前一步,将林晓准备好的笔记本电脑轻轻放在李县长的办公桌上,屏幕正对着他。
“请县长看看这个。”林晓迅速操作,屏幕上开始播放她们精心制作的演示视频。
视频画面清晰而直观:一件精美的苏绣屏风,镜头拉近,聚焦在屏风边缘一根几乎看不见的、融入底色的特殊丝线上。手机扫码,屏幕上立刻弹出详细的信息——绣娘:张秀英;原料:本地特级桑蚕丝,批次号SZ;工艺:平针 套针,耗时127小时;甚至还有张秀英在绣制时的几张工作照片。接着,画面切换,展示了一件在市场上流通的、打着“苏绣”旗号却明显粗制滥造的仿品。扫码后,屏幕上要么一片空白,要么跳转到一个模糊不清、信息残缺的所谓“官网”。
“这就是我们的溯源系统,”姜芸指着屏幕,语气铿锵,“‘数字编码绣线’就像每件真品的‘身份证’,独一无二,不可复制。消费者一扫便知真伪,绣娘的心血和技艺得到尊重和保障。这哪里是影响外资?这恰恰是净化市场、保护真正价值、让‘苏绣’这块金字招牌更亮、更能吸引真正有眼光、有诚意的投资者的基础!”
她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两件绣品,轻轻放在演示视频旁边。一件是合作社精心制作的、针脚细密、色彩温润的《玉兰春晓》样品;另一件,则是她们从刘翠花那个废弃山寨绣厂里找到的、准备卖给山崎的劣质仿品——丝线粗糙,配色俗艳,针脚松散,甚至能看到线头。
“王副局长,您请看,”姜芸拿起那件劣质仿品,指尖拂过那粗糙的针脚,“这就是没有溯源、没有监管、任由资本逐利而可能泛滥的‘苏绣’。它消耗的是‘苏绣’的声誉,砸的是我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饭碗!山崎株式会社如果真心想投资苏绣,为什么害怕这样一个能证明真伪、保护品质的系统?他们想收购的,究竟是苏绣的技艺和灵魂,还是一个可以随意混淆、用来包装劣质品的‘名头’?”
她的目光锐利如针,直刺王副局长。王副局长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脸上挂着的笑容僵了僵,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李县长,似乎想寻求支持:“姜芸同志,你这是把外商想得太坏了,人家也是正规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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