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还没散,合作社的院里就飘起了丝线的柔光。姜芸推开房门时,正看见张师傅蹲在石磨旁,把一团金线绕在竹篾上,晨光落在他花白的发梢,连每根发丝都沾着细碎的金亮。小满则坐在门槛上,手里捧着块刚织好的素绸,指尖一遍遍摩挲着布纹,见姜芸出来,立刻用手语比划:“线…… 亮。”
姜芸走过去,指尖碰了碰素绸上的丝线 —— 是昨天王工程师试编码的线,对着光能看见细如蛛丝的数字,可昨夜放在院里晾了一夜,今早再看,编码的光泽淡了些,像是被露水浸得发蒙。“王工呢?” 她问。
“在屋里调机器呢,说线的显色度不够,得再改改编码参数。” 林晓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张揉皱的纸,“我今早去邮局给省城的同学打了电话,查清楚了 —— 红星化工厂合作的东洋公司,就是山崎的‘山崎丝绸株式会社’!”
姜芸的指尖猛地攥紧了素绸,布料的纹路硌得掌心发疼。果然是山崎,他不仅要抢苏绣的名头,连最关键的染料都要攥在手里。没有特殊染料,编码绣线就会掉色,溯源系统就是空架子,山崎这是想从根上断了她的路。
“姜姐,要不…… 咱们先别去省城了?山崎在那儿有熟人,万一出事怎么办?” 林晓的声音带着点担忧,把纸递过来 —— 上面是同学抄的化工厂合作备案,“山崎株式会社” 的印章盖在 “原料供应方” 那栏,红得刺眼。
姜芸没接纸,只是看向院里的绣娘们:李婶正把染好的丝线挂在绳上,风一吹,五颜六色的线像小旗子似的飘;赵小妹捧着绣绷,对着编码线反复比对针法;连最腼腆的聋哑绣娘阿芳,都把自己攒的鸡蛋放在桌角,用手语比划 “姜姐,路上吃”。这些人手里的针,眼里的光,都是她不能退的理由。
“得去,不仅要去省城买染料,今天我还要先去县城找县长。” 姜芸把素绸叠好,塞进包里,又摸了摸贴身的布兜 —— 民国日记的边角硌着心口,像母亲在轻轻提醒她,“李科长给了三天期限,我们不能等他来拆系统,得主动找说理的地方。”
张师傅站起来,把绕好的金线递过来:“带上这个,让县长看看,咱们的苏绣不是随便能冒充的。我年轻时跟县长他爹一起绣过寿屏,县长是个明事理的人,会听你说的。” 金线在晨光里闪着暖光,绕在竹篾上,像一圈圈没断的传承。
姜芸接过金线,又把林晓整理的合同漏洞文件、编码线样品都塞进包里,临出门时,小满突然拉住她的手,把一块绣着荷花的小帕子塞进她掌心 —— 帕子上的荷花用盲绣绣的,针脚细密,摸上去能感觉到花瓣的弧度,是小满连夜绣的。“平安。” 小满用手语比划,眼里亮闪闪的。
坐上去县城的班车时,姜芸把小帕子攥在手里,布料的温软透过指尖传过来。班车是绿皮的,座椅上的漆掉了大半,发动机 “突突” 响着,卷起路边的尘土,扑在车窗上,把外面的田野都蒙成了淡黄色。她靠在车窗上,摸出贴身的民国日记,趁着颠簸的间隙翻开 —— 之前只看了几页关于灵泉的记载,这次翻到中间,突然看见一行用蓝墨水写的小字:“红星染坊的靛蓝,能固丝线之魂,惜东洋客觊觎,需藏之。”
“红星染坊”?姜芸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反复摩挲着这四个字。红星化工厂,会不会就是以前的红星染坊?日记里说的 “东洋客”,难道就是山崎的前辈?她再往下翻,后面几页被水浸过,字迹模糊,只隐约能看见 “灵泉配染料”“针魂不灭” 几个字,后面的纸页像是被人撕过,留下参差不齐的毛边。
这日记里藏的,不只是灵泉的秘密,还有苏绣染料的过往。山崎找日记,恐怕不只是为了灵泉,更是为了这能 “固丝线之魂” 的染料配方。姜芸把日记塞回兜里,手心已经出了汗 —— 她之前只以为山崎是想偷技艺,现在才明白,他要的是从染料到技艺的全套苏绣根基,是要把百年的传承都变成他的囊中之物。
班车到县城时,已近中午。县政府门口的石狮子晒得发烫,姜芸刚走到传达室,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 林晓的妈妈,王主任,正抱着一摞文件从里面出来。王主任是工商局的,上次林晓查档案时多亏了她。
“姜芸?你怎么来了?” 王主任看见她,愣了一下,连忙把她拉到旁边的树荫下,“是不是李科长找你麻烦了?我听说他去合作社施压了,这事儿我正想跟县长反映呢。”
姜芸心里一暖,把包里的文件和金线递过去:“王主任,我是来给县长递材料的,想说说山崎收购山寨厂、想冒用苏绣名头的事,还有我们搞的溯源系统,不是故意跟外资作对,是想保护非遗。”
王主任翻了翻文件,眉头越皱越紧:“山崎这事确实不地道,他给招商局送的丝绸围巾,其实是混纺的假货,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你等着,我现在就去给你通报,县长今天没外出,正好在办公室。”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