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醒来时,脸上的泪痕已干,双眼中尽是火辣辣的疼痛,他猩红的双眼紧盯对面的军营。
脑中不断回想那个传话的人说,是绥靖侯将景怀柔送去的,是绥靖侯……他们的……亲外公……
景怀信到现在还能回忆起去为景怀柔收尸的每个细节。
景怀柔的尸体早已冰凉,他是如何用披风将景怀柔包起来,颤抖地用块白手帕覆盖住景怀柔的脸。
想送景怀柔的尸身回京城,可四面都被敌军包围出不去,最后只能将景怀柔葬在旁边的深山中。
埋葬景怀柔的土,还是湿的……
景怀信苦守空城,等着景怀仁的到来,这是他放弃自尽的唯一理由。
守了城池两天两夜,他都坐在城楼上注视着埋葬景怀柔的那片深山。
最后,副将冲上来告诉他:皇上在京城投降了,太子已被叛军抓住,正在送往京城的路上……
景怀信闷在胸口一口气,化为一层热血,从他口中吐了出来,他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储子卿告诉林沐曦:“这就是宣朝人说的十年之乱的起点,以皇室投降为始,但早在开始之前,悲伤就已经到了顶点……”
林沐曦终于知道景怀信当初在大顺为什么要杀了老侯爷了,本来应该守护景怀柔到大顺寻求庇佑。
他却偷了山关图,保住侯爷的爵位,将景怀柔,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置于那种惨无人道的境地……
那天的景怀柔,心里只想着死吧……
先是外公背叛,后来是哥哥见死不救。
景怀信哭得死去活来,活活憋出一口闷血。
这样的事情,林沐曦根本没有想过,这会出现在嬉皮笑脸,说话没个正经的景怀信身上。
“王妃,王妃?您在想什么呢?”
“额……没什么,我们快点回去找王爷吧,王爷该担心我了。”
虽然储子卿说的事情,和现在景怀仁和皇后给景怀信相亲别的女人的事儿没有关系,可是林沐曦就是忍不住会去心疼,那时才十四岁的景怀信。
还有和令狐雪同岁的景怀柔。
林沐曦踏入甘露宫的时候,景怀仁早就到了,有景怀仁坐镇,几个小姐都安稳多了。
而她见到了一个,她从未见到的景怀信。
景怀信站在中央,他一手放在胸前,一手背在身后,目光斜睨在坐的每一个女人。
“后果自负。”
林沐曦站在门口,听见景怀信的警告,本来她应该开心的,可是却不由得和这些姑娘站在统一战线,觉得此刻的景怀信好冷漠,好可怕。
“王妃,您慢点,这儿有台阶。”
储子卿说话声音故意放大,让在里面的景怀信听见。果然听见这话,景怀信立即换张脸。
“沐曦,你去哪儿了,是遇到子卿多说了几句吗?”
“对呀!我在宣朝又没有什么特别熟的,也就子卿和红羚了……”
“不还有我呢吗?”
景怀信上前拉着林沐曦的手走了进来,这样的温情和刚才冷面战神是同一人吗,大家不会是眼瞎了吧。
“景怀信,这儿怎么这么多花啊?”
林沐曦喊景怀信的名字喊习惯了,在众人面前,还没改过来口。
“我……王爷……我喊错了。”林沐曦小心地去查看景怀仁和重雨茵的脸色,这夫妇俩什么都没说。
只是对着他们小夫妻欣慰地笑着。
疑问放大,这个时候,不应该指责她不懂礼节吗?当众喊景怀信的名字?
可是他们的胸怀,宽容如大海,不仅没有训斥她,重雨茵还鼓励着她:“信王妃,你要多和王爷出来玩。
趁着现在暖房还有花,你们插花吧。”
插花?
这又是林沐曦的只是盲区,她这五年里,找顶尖师傅培养令狐雪的时候,也自己顺带学了些。
她学了些文学,学了些刺绣,还学了一点琴,可就是这个插花,她怎么学都学不好……甚至有时候还会把树叶弄到自己头上。
“插花……我不太精通……”
林沐曦握住手中的月季实在有些为难,另一边几个小姐都已经拿着剪刀咔嚓咔嚓地摆起艺术品了。
重雨茵不知道林沐曦不会插花,这倒给林沐曦弄个没趣儿了。
林沐曦低头看着一圈女孩,有两个胆子大的,竟然对她翻白眼,其余的几个不看她。
要不是刚才景怀信有所警告,只怕现在都已经开口嘲讽她了。
“景怀信,你会不会插花?”
林沐曦拿着月季,用花瓣轻扫景怀信的下巴,景怀信闻着花香点头:“以前学过一点。”
“那你来,我在旁边看你弄好不好?”
林沐曦绕上景怀信的手臂,将胸口贴在景怀信身边,**裸的撒娇,可景怀信就吃这招。
“好!可要是我弄得丑,怎么办?”
“丑的话,就摆在我们院子门口,要是好看呢,就摆在我们书房!”
我们……我们……
这俩人都没分院子住,信王殿下是这样沉迷美色的男人?
底下两个女人凑头交流:“信王殿下平日里不近人情,怎么对这个望门寡这么上心?
瞧信王谪仙似的,怎么就被她一个大顺的……”
“是不是王爷就喜欢人妇啊?”
一旦有了猜想,各种不切实际的话,就会如滚雪球一般滚来滚去。
景怀信听到这些胡话,可他不为所动,在他眼中,只要他和林沐曦好好的,就足够了。
外面说他喜欢人妇也好,说他沉迷美色也罢,他只想和林沐曦好好过日子。
“这儿是不是还缺个什么?”
林沐曦指着花盆里的左下角问景怀信,景怀信也看不出来到底好不好看,林沐曦说缺那就缺吧。
“是缺个什么。”
林沐曦拿起桌上的剪刀就剪花的藤蔓,她没有经验,直接就下剪子了,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要斜着剪,又省力又好插进土里。
但是林沐曦硬着头皮剪了几下,都没有剪开这藤蔓。
林沐曦憋的脸都红了,最后丢给景怀信:“这……这剪子不好!”
景怀信也不拆穿她,也不辩解:“就是嘛,你看这剪子黑漆漆的不好看,一看就不好用。
要不是我力气大,我也剪不开。”
隔壁的小姐,斜着剪开兰花的藤蔓,“咔嚓”一下,打破景怀信的“苦心经营”的宠溺画面。
林沐曦回头想看看人家是怎么剪的,景怀信一把拦住她的视线:“她那是自己家带的剪子,和宫里的无关。”
“啊?进宫能带剪子之类的东西吗?”
“当然了,今天找她们进宫就是为了插花的,她们一个个都会插花,还不用给工钱。
是不是啊,皇嫂?”
重雨茵看破不说破,抿唇一笑,为景怀信的无赖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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