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起暴君的红盖头 第七十二章 我敬佩你

猎猎风沙，卷起秋日后最后的炎热。沙漠在太阳的照射下炙热的就像烫脚的火堆，每一寸土地都不适合人类居住。夜秦人祖祖辈辈都呆在这里，他们用不同的纱布将自己的全身包裹起来，因为躲避炎热，有些士兵甚至会选择用纱布连头都裹起来。

但是他们是可以抵御这种炎热的。

秋后将要入冬的炎热。

与之相反的西吴城池里，今年的粮草不到，而最后的余粮也已经吃完了。甚至因为上流改道，这座城连水快要断绝了。

“这座城里到底有多少人？”

寒江流从军帐里走出来，取出金镶珍宝碎的西域望远镜看向远处的西吴城池。这座城池要比他记忆中显得破败，城墙甚至有被之前掠边的其他民族灼烧过的痕迹。

身边的军师叶勒也抬起头看向远方，仅凭肉眼去看只能看见城池和其后的悬日之下，有浅色的雾气蒸腾而上。

叶勒道：“探子回报，这座城都是谢家的兵，除了兵，就是随行的亲眷”

谢家到底有多少兵，没有人说的上来，也许连西吴的皇帝崔衔都不一定能弄清楚谢家到底有多少兵，西吴到底有多少兵。于是他就为了一己私愤，始终不肯提供军粮，而要这千千万万个兵去死。

谢康站在城墙上，他穿着的盔甲已经不复往日光洁，城里没有多少水了，他们每个人都蓬头垢面，看起来狼狈无比。谢康英俊如斜日风流郎一样的俊朗面孔被焦虑笼罩，他身边站着兵部侍郎江和易，两人具是忧心忡忡的看向对阵的敌营。

江和易在前次攻城时伤了一臂，说话间还要咳喘两声：“咳——暗线来报，帝姬已经跪在宫门前多日了。”

帝都的秋天一贯要下很多场雨的，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这个时候的帝都，一面冷下去，一面骤然下起连绵不断的暴雨。

而康宝帝姬跪在宫门前，磅礴大雨如注，从她身上缓缓的滴落地上，这只高高翱翔在天上的凤凰，落到地上也成了红炼的一团淤泥，求皇帝开粮。

皇帝是怎么说的——

听说皇帝崔衔站在御阶前，廊下的雨如丝线般将两人阻挡开。他穿着整齐，佩戴九龙悬珠冠，身后跟着许多宦官，那些宦官因为仗着他的威严，在宫内外掀起了许多场风浪。

皇帝说——

崔晗在大雨中抬起头。

雨越下越大了。

皇帝说，爱卿，你看，今年的雨这样大，四下无粮啊。

四下无粮。这是皇帝说的话。与此同时，皇帝一日照吃一百二十道的御膳，一日分六个时辰睡不同的女人，连大臣都不知道今日本该在早朝上的皇帝到底去了哪里。他们麻木的打开奏折。

江南报——秋收万担。

粮仓无数，水田旱地，结出无数的果实。

崔晗还在跪，宫中的丝竹歌舞声悠然响起，熟悉的福禄膏香味顺着皇帝的脚步声蔓延开来。崔晗抬头看向皇帝崔衔，她好像又不像是在看崔衔，倒像是在看那个亡国了的万俟宛。

是谁的福禄膏呢？是谁的亡国杀身之仇呢？

帝姬连跪了十二日，最终身体不支，轰然倒地。与此同时，寒江流攻城了。谢家的兵一连饿了一个月，吃不饱饭让人根本拿不起刀。天边的残月也落下血色的光点，照在昏暗的城池上。

谢康用银枪单手挑起一个敌人在地，转手掷出击中另一个袭向江和易的敌人。这片战场上满是异域人和西吴人的尸骨与鲜血，但是谢康放眼望去，因为没有粮食，又得不到水源，这里死了更多更多的西吴人。

他两步扑到已经倒塌在地上的江和易。

江和易已经失了他原本受伤坏死的臂膀，正躺在地上，满身开出血色的花朵。狼烟四起，江和易便想起许多年前的景色。他后来循规蹈矩的按照家族的要求娶了淮阴乐氏的一个嫡女，生了一个儿子和几个女儿。

不过因为孩子年幼，所以也夭折了几个。

他的儿子江同思便被母亲教养的有些乖张，还同谢康的小儿子打过架。如果西吴灭国，所有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他们还能阻止这一切烟消云散吗？

作为国君的崔衔呢？

江和易握住了谢康的手，“抱....歉，我先...我先走一步。”

他其实也有不甘心的，但是少年时候的故事流水般走过，人死之前，也不清楚，到底自己要的是什么。

江和易只说：“我死....我死后，善待..善待我的妻儿..”

他本来想提一句帝姬，却不知道说什么好。闭上眼睛的时候，便又忽然想起来许多许多年前，他在国子监读书，帝姬同几个世家子弟从太学那边翻墙过来，他站在廊下背书，便看见女孩欢腾着从墙下溜走。

她越跑越快，转而化成一张异常艳丽的容颜，在马场上笑意盈盈的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

江和易死了。

他中了许多箭，在此之前还节衣缩食了许多天，他本来只是陪同谢康前来边境的监军，因为说话并不合皇帝的意思，便留了下来，死在这里。谢康抱着他的尸体，一时间有些茫然。

他茫然的看着四野，看着人群。最后如一头孤狼般扎进人群。

史书记载，西吴大将军谢康，背水一战，仅一人一剑，便连斩上百人。群将奈他不合，竟让他杀到夜秦来君面前。这时便只剩下了谢康一个人。他回头看过去，满地躺的都是西吴的士兵。

是他从父母、妻子、儿女身边带走的士兵。

西吴的军旗还没有倒塌，但西吴的兵已经没有了。这座巍峨的中原王朝，就要在这日开始踏上死亡的最后日子。他甚至觉得有些冷静，也许是因为这是他死之后的事情了。

西域没有人能抵御夜秦的将士，西吴连将士都没有了，用什么来抵御铁骑的践踏？

合拢的人群里走出来一个黑衣盔甲，面无表情的男人脸上有近乎天神般的容颜，只有面具才能使他的敌人不会分神，男人摘下面具，看向谢康。他开口说出西吴话道。

“谢康，我敬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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