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后来胡闹了一个晚上,于是烟花也没有放完。
大年初一早上下了一场小雪,天昏昏沉沉的抖落下来碎片般的雪花。有朝臣家眷来府上送礼,崔晗嫌麻烦,就推小王子去冷脸拒客。她站在后厅的地方瞧着远处同大臣们说话的寒江流,忽然想起来没有放完的烟花。
崔晗道:“烟花放在哪里了?”
下人就将昨夜收起来的烟花又拿出来,寒江流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找来的烟花都是之前没有见过的样式,有些还可以拿在手里玩耍。
崔晗胆子大,不怕火药,就拿了一个烟花点燃。
那一根细细的长杆便在顶上缓缓炸开细碎的火花,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火药放的恰到好处,烧到一半多,便熄灭了。
她玩了一会,等到寒江流回来,两个人便一起将剩下的烟花都玩了。天色昏暗,于是这烟花的一点光芒,也朦朦胧胧的。他们将烟花放完都放完了,寒江流就要下人送水来净手。
崔晗抬起手看了看,道:“火药又没有落到我们手上,怎么要洗手?”
寒江流便伸手去揪崔晗的鼻子,他的手一探上来,崔晗便闻到一阵幽幽的香气,不像是硫磺,反而像什么奇妙的香料堆在一起。
寒江流道:“西域不叫这个烟花,他们叫昙云萝,是独门独家的东西,为防止有人窃私,上面裹了些千里香,以便追查。”
烟花就烟花,有什么好追查的——
崔晗忽地一愣,细细闻起来手指尖上头的幽幽香气。
她问道:“是摸了碰了这个的都会沾上吗?”
寒江流答道:“的确,因为他们不对中原人外传,所以这个东西应该没多少人知道,很好便追查到。”
崔晗慢条斯理的两指对在一起轻捻,“那还挺有趣的。”
等下人来了,寒江流伸手探了探水温,便替崔晗洗起手来。用皂豆洗了手,崔晗再闻过去,果然不见那股幽幽的香气了。不过那股香气许是用了许多特制的香料,让人轻易很难忘记味道。
她在疑心这股味道。
午后又睡了一觉起来,天色便渐渐的亮起来,雪也不下了。崔晗抱着汤婆子坐在卧室的一处小案面前慢悠悠的练字,寒江流坐在她身边,拿了一本崔晗案上的书看。
崔晗写完几个字,看了一眼寒江流,道:“我有些想吃你上回买的那家糕点了”
“那叫下人去买好了。”
寒江流把书页折起来浅浅一道,放在案上不看了。他抬头看一眼崔晗,后者便摇头,非要让他自己亲自去跑一趟。寒江流被她磨得没法子,便又上去替崔晗收拢衣领,又摸了摸她怀里的汤婆子,一切都没问题才出门去了。
寒江流前脚出门,崔晗后脚将汤婆子往案上一搁。
她因生病而褪却圆润的鹅蛋脸锋芒初露,冷声道:“去华阳宫。”
帝姬府上的马车摘下来车厢跟前挂着的一双家徽,又将两层幕帏揭去了,看起来便是路边普通随处可见的一辆马车了。马车从后门悄无声息的出去,不一会便到了华阳宫。
华阳宫前,崔晗戴着垂到地上的帏帽,缓缓走了进去。
她是顺门熟路,也没有这个时候还来上香祈祷的民间百姓般虔诚敬畏,在神像前还要祈求垂怜。她不信这些,若是有漫天的神佛,就不应该让这个事世上还要发生这么多事情。
她穿过那些人群和神像。在神像的默默注视下,走到供奉长生牌位的侧堂。崔晗默不作声的找了一会,看见了太子的长生牌,那上面倒没有写着太子的名讳或者头衔,只有他的字。
久川。
常山对久川。
崔晗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看了一会,拿起放在长生牌位跟前的胡香,放到自己的鼻尖。其实根本无需这么复杂,因为从一开始进这座偌大的神宫开始,她已经闻到了铺天盖地的胡香气息。
铺天盖地的昙云萝追香,像一场噩梦将她紧紧包裹,无法呼吸。
“你知道了。”
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崔晗回头,看见这座神宫的主人,照样穿着那样夺目的华服,站在她面前,坦然的笑。
“为什么要我死呢。”崔晗张口,一时间只想到了这个。
如果没有寒江流,也许崔晗就死在了那场血腥的屠杀之中了。就算有寒江流,他们也九死一生,险些殒命于合川苑汹涌的暗河之中。那种迫切的杀意让她日夜难眠,只能怀疑到崔衔的身上。
因为不疑,所以被骗。
她还是被骗了。
崔晗冷声道:“你可以不承认的。”
侧堂高大的殿门缓缓合上,庄宛缓步走到崔晗面前,她撩起后者的帏帽,两张熟悉的脸上不见曾经的亲昵,庄宛长叹一口气,盈盈落下泪来。她很少哭,至少崔晗从未见过她落下泪来。
骄傲如簪花娘子,从不会让眼泪弄花了自己的妆。
庄宛哀声道:“我被骗了。”
“我从未想过要害你。”
崔晗仍然静静的不说话,只看着庄宛。她不知道为什么庄宛要做到这一步呢,她明明无法从这其中获得任何利益,却还是选择运来了那些在合川苑爆炸的烟花,甚至用胡香来做掩饰。
只可惜,她不是西域人,百密一疏,输给了昙云萝追香。
更输给了她惶恐的内心。
崔晗开口,“是谁骗你。”
庄宛抬手将泪从眼底抹去,抬眸与崔晗对视,她苦涩道:“你拜托我追查你母亲当初流落在外的下落,我查到漠北,这个时候要往下查,沈常山便几次来找我——”
“我顾念旧情见了他,他告诉我,太子之死是因为谢家,而你母亲,也是当时逃到漠北,被谢家的人带了回来。”
崔晗闭眼竭力保持冷静,“他是太子遗党,与皇帝有多少的血海深仇,你为什么要帮他做事?”
她从来都清楚沈常山这辈子绝不会遗忘他所忠心的君主,他又怎么可能甘心从此做崔如意的鱼肉。他们是一样的人,都不会忘记自己要的东西。崔晗让崔如意同他和离,恭恭敬敬叫他一声沈少傅。
她同情他,却不会帮他报仇。
帝姬睁开杏眸,看向不知所措的庄宛。
庄宛探手去拉住崔晗,轻声道:“你我是姐妹,我清楚你恨皇帝。”
“你动不了手,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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