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还是不知道到底是谁动的手脚。
寒江流从书局回来,上了永永楼包厢里头,就瞧见里面只孤零零坐着一个崔晗,庄宛身上的福禄膏残香尚存,人却是早已经退席离去,不知是发什么什么。崔晗眉尖皱起一座小小的山峰,像是在想什么一样。
看起来年轻稚嫩的少女脸庞,不复初见时候的骄傲放纵,反而变得忧心忡忡。但小王子总觉得,只有这个时候,才是帝姬真正脱下她那冰冷面具的时候,才是真正,在他面前像个活生生鲜活的人。
在他面前。
寒江流轻声道:“宝儿,怎么了?”
崔晗还是没回过神,寒江流轻轻将手搭在她肩上,沉思的帝姬这才发现屋里面进来了人。
崔晗道:“没什么,我们下去吧。”
她将手搭在小王子瘦削白皙的颈脖边上,轻轻一勾便被后者抱着腰腹托起,崔晗将头靠在寒江流的肩膀上,一时间心头突突,不知道还能这样靠着对方多久。皇帝若真的死了,西吴就要这样乱了。
她忍心小王子陪自己在这谋算战场里面厮杀吗?
崔晗不知道。
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寒江流未曾察觉到崔晗的万般思绪,他抱着后者上了马车。面上带笑,轻声同崔晗说话,“我看了一本新出来的书,里头有个姿势还挺新鲜,我们今晚便来试试吧。”
崔晗:“......”
方才的思路都被不解风情的小王子打断了。
好吧,及时行乐也不错。崔晗眼里头的湿意转而化作浓浓的笑意,她伸出两指去揪寒江流异域混血高挺的鼻梁,对上他褐色的眸子,两人皆是忍不住的笑了笑。
马车晃动,寒江流撒娇般靠在崔晗的膝头,崔晗嫌他的发冠放在膝头咯的慌,便干脆将发冠解开,小王子如黄金般灿烂的千万发丝便丝绸一样散在她膝头。崔晗一边漫不经心的替他梳发,一边却还是想起了崔衔说的话。
他说小王子是夜秦人同西吴人的混血。但是夜秦王室不是生子杀母吗?他的西吴话,是跟......?
崔晗想了又想,思忖再三道:“阿羯,你的西吴话怎么这么好?”
她本想知道是谁教他的,又怕触及他的伤心事。
寒江流自然道:“是大君,他说我的阿母是西吴人,所以便一定要会西吴话,这样才能记住她。”
这话听起来或许夜秦大君自己都不相信,他的女人太多了。没有一任的夜秦大君会守着一个女人过活,他们是西域的小国,因为盛产宝石金银屡次受到侵犯,只能靠联姻的手段强盛自己的国家。
但他们又害怕联姻会让他们受控他人,于是想出了生子杀母的主意。
于是寒江流的母亲,一个普普通通的西吴人死去了,于是寒不遇的母亲,大月氏的珍宝也死去了。
众生在这个时候倒在迦楼罗面前平等起来。
寒江流从来不曾在说西吴话的时候想起他从未见过的母亲。他想他的母亲,在每次将要死去的时候,想这个丢下自己慷慨赴死的女人,埋怨她要自己为了她的爱情付出一切。
寒江流眼里的光微微暗淡,惹得崔晗忍不住低头下来亲他。寒江流抬手按住崔晗的后颈,两人交深了这一个吻。
吻毕,小王子抬起手擦了擦帝姬唇边的光泽。他褐色的眸子变深,满眼只有面前的帝姬。
崔晗定睛静静的看了会小王子,开口道:“阿羯,你还没有见过我的母亲吧。”
她轻挑开帘子对外吩咐了两句,马车便缓慢的掉头换了个方向。
崔晗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寒江流说她的故事,或许是对任何人说她的故事。但是皇帝就要死了,等到崔衔真的做了皇帝,等到这些阴谋算计将她斗倒,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她要给寒江流交个底。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不想寒江流是从崔衔或者别人那里知道这件事。
马车停在了宫城门口,崔晗将寒江流的头发一点一点束好,她将那金色的丝线收拢在掌心,用莲花状散开的发冠扣住,又拿了簪子插进发冠侧扣弄好。她做的小心翼翼,像是怕弄痛了寒江流一样。
寒江流抬手拉住她,勾住她的手轻轻的细吻起来。
小王子的动作并不沾多少**,反而像是若有若无的安慰。直到寒江流吻到她的手心,崔晗因为瘙痒忍不住笑出来。她一笑,寒江流便将崔晗的手两掌握在中间,包裹住后者的手。
崔晗心一动。
寒江流道:“如果你不想,我可以等。”
等?皇帝重伤,崔衔监国,崔晗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同寒江流享受这样的平静时光了。她等不起了。
崔晗摇了摇头,“没事,我们下去吧。”
她抱住寒江流,要对方抱着自己下马车,换辇轿。
她现在表面上还是皇帝疼爱的康宝帝姬,就算崔衔监国也不可能当着人前就不给她面子,尊贵的帝姬照样能越过所有人在这条宫道上坐着十六抬的辇轿,铺开华丽的仪仗,而不是一步步走进去。
辇轿走呀走,走了很久很久,才停下来了。
崔晗撩起门帘看着面前的高大宫殿,一时间往事如蜂拥般从脑海中穿过。
寒江流跟在她身边,自己先一步走出去,又将她从辇轿里头扶下来。他们站在这座门庭冷落的高大建筑面前,沉沉的看着日光落下的檐角,琉璃状的飞舞小龙张口,似乎还能如往昔般咆哮。
寒江流疑惑道:“这是哪里?”
崔晗静静道:“东宫。”
她无数个不眠的日夜,都是从桑榆宫的方向,静静的看着远处的东宫。她看着那里,为了活下去,从来不敢涉足那里。太子薨后,东宫成了所有人心口通宣的禁地,极少有人敢冒着触犯龙威的风险进入这座宫殿祭拜。
他终于要死了。
母亲,你泉下有知,也许是能安寝了。
寒江流扶着崔晗进入东宫的大门。太子在世之时,这座宫殿曾经宾客如云,后来一朝人死,过往繁华便轰然粉碎,废墟上面,拼都拼不起来。那些曾经的宾客,纷纷避嫌,最可恨的——
是冉家。
他们越走越近,走过中廊,走过前庭,走到正堂。
崔晗停住了。
她握着寒江流的手变紧,寒江流停下来。两个人便站在正堂面前,目光所及之处,是两块放在一起的牌位,左边的靠前些,右边的依仗着,在昏暗的日光下看不清楚字。殿内摆设极少,只有一座高高的案,存放着那两块牌位。
牌位后面,则是一幅小像。案前从不熄灭的香火不绝,于是小像上便拢上一层云雾似的障碍。寒江流却依旧能看清画中美人的模样。
崔晗有着同小像中女子相差无二的眼睛,此时那双眼睛正与画中人默默相对。
“我的母亲,是太子妃冉氏。”
她静静道。
喜欢掀起暴君的红盖头请大家收藏:(064806)掀起暴君的红盖头荔枝免费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