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的人沉沉睡去,睡不着的寒江流睁眼抬眸看向穹顶,顺便将一只手放在身侧的人肩颈以作支撑。
康宝帝姬奢靡娇贵,她虽鲜少涉及别庄歇息,此处主卧却还是装潢不凡,穹顶以无数金银线画勾勒,间许镶嵌宝珠大小的夜明珠,在一片黑暗中散发盈盈的幽光,照下这一片的凤凰。凤凰翱翔,盘踞于桑榆,金乌不见,是浩然的山河壮丽。
麝香消散,那空中有博山炉香气馥郁而上,雾着红帐雕栏。
这是西吴皇室的浩荡财力,是夜秦人吃沙饮血不见的另一重人间。
窗棂微动,有细微的咔哒声落下。寒江流如梦初醒般轻松翻身下床,不顾身边人呢喃似的抱怨。他赤着身子走到窗棂边,打开纸缎似的窗户,幽暗的夜色之中,有一对鬼火似的眸子静静与他相对。
寒江流将方才还任由帝姬枕来枕去的胳膊伸出去,鸟雀一般的立爪缓缓搭在小王子洁白细腻的皮肤上。
那是一只金羽的雕。
是寒江流行走沙场,骑在高高的金鞍骆驼上,从不离身的一只雕。那只雕有幽暗的碧色眸子,一人宽的翅膀振动,会歪头朝着主子献媚一样的低叫。它一叫,寒江流反倒想起来什么,伸手去捏猛禽尖锐的啄。
寒江流道:“嘘——别吵醒她。”
他同雕一同望去,帝姬仍蜷起来,脸上带着酣睡的香甜,一双眼睛因哭多了而泛红,八成明天就要肿起来。寒江流将臂膀抬起,使金雕同他一般高。一人一雕看了一会,寒江流语带笑意道:“她还挺好玩的。”
雕不会说话,只小声叫了一声。
寒江流摸了摸心爱的金雕,安抚道:“我们会回去的。”
金雕转头看他,一双圆鼓鼓的碧眸里纯澈无比。曾经寒江流在金雕窝里,也是看着这一双纯然的眸子而心动,从而掏出来它带到大君的面前。寒不遇刻薄,扬言他有西吴人的血液,养不活这沙漠猛兽。
寒江流不仅养活了,还带着它上了战场,杀掠无数。
寒江流道:“青青,我们把她也带回去好不好?”
金雕歪头不说话,寒江流便也自顾自的摇头。他将窗棂打开,将端着的金雕托到外面去,耐心哄道:“在这里等我来接你。”
金雕又是一声低叫,张开翅膀,松开爪子,顺着风向迅猛的扎了出去,它越飞越远,顺着月光只能瞧见它像是飞进了远处的丛林之中。寒江流关上窗,看见金雕搭过的地方皮肤已经被划开细细的口子。
他随手擦了擦,回到床上抱住仍沉睡的帝姬,不一会便睡着了。梦里有西吴水热湿绵的沃土,也有夜秦沙漠不歇的暴风,胡笳奏起的乐曲。
梦醒时分,帝姬坐在床边上喝东西,见他醒了,便不高兴的将勺子一甩,气呼呼的抱怨道:“庄宛居然给你看这些书,气死我了。”
她捧着青翠的玛瑙碗,碗里有琥珀色的液体。寒江流起身抱住崔晗,倚头靠在她肩边。崔晗被他抱着,脸也不红,自顾自一边抱怨一边捻起勺子继续喝。
寒江流好奇道:“这是什么?”
崔晗的脸上不大自然,小声道:“参汤。”
她说的太小声,寒江流差点没听清,他仔细闻了闻,是闻到一股中原草原味。
寒江流又道:“你喝参汤做什么。”
崔晗将碗啪嗒搁在一旁的案上,回身捧着寒江流的脸发脾气道:“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节制!节制!纵欲伤身啊!”
寒江流懂了。
他低头凑上去同崔晗对了个吕字,悠悠道:“其实昨晚才到第一卷呢。”
崔晗瞪大圆鼓鼓的杏眼,呆滞起来倒有点像青青,寒江流忍不住笑起来,倾身上前将那汤药一饮而下,低头又是一个吻渡了过去。于是这碗参汤的确发光发热了,他们把剩下几卷也实践了。
帝姬这次彻底没脾气了。
等到她活着离开别庄,最大的愿望便是去找庄宛的麻烦。还不用她登门上神宫,庄宛自己倒是撞上来了。庄宛递帖邀她来永永楼吃茶听戏,崔晗满肚子怨气,进门时候恨不得将门摔成两截。
庄宛笑嘻嘻道“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听说你在别庄一呆就是很多天啊。”
崔晗与她亲昵,便也毫不客气的翻个白眼,凑到她身边去吃茶。簪花娘子换了一把银镂烟枪,两指间丹蔻红的如同掐血。她面上带笑,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崔晗气不动,便要抱怨。
崔晗道:“这还不是怪你。”
庄宛笑意更盛,“怪我怪我——不过话说回来,你上回没打听到的事情,有结果了。”
她话题转的突兀,崔晗闻言脸上一下子冷下来。
崔晗道:“怎么说?”
庄宛也敛了笑意,肃道:“的确见过她。”
“自我接管神宫以来,几次追寻,都没人说见过她。直到这个月,忽然从漠北传来消息,有人见过她。”
漠北?
崔晗忽而想起来一个人来,“你说的是当初谢家镇守的漠北?”
庄宛点头,崔晗沉默下来。她几次见过谢康,谢家之前一直镇守漠北,若不是因为出了谢康杀敌阵前,逼退夜秦的故事,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回到京城。他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崔晗越想越多,便又头痛起来。
庄宛见她脸色不豫,劝慰道:“这都是十几年前的往事,再怎么追查,也不一定能弄得清清楚楚。”
崔晗摇头,抿唇不语。庄宛知她固执,叹了口气,拿起烟枪细细抽起福禄膏。崔晗
见她抽福禄膏,烟枪细细的缠绕着饰物,想起来另一件事。
崔晗道:“沈少傅几次来找你,到底为了什么?”
庄宛也疑惑起来,她吐出一口烟气,纳闷道:“我当年虽然同他有婚约,可我没见过他。后来作了这劳子神女,再后来接管神宫,更不曾与这个人打过交道。”
“哦对了——他说了,他想为一个人在神宫立长生牌。”
“长生牌?”崔晗不解。
“长生牌只能给活人立,他说要给一个死人立,我不同意,他便几次来扰我。”
崔晗想了想,大概明白沈常山是要给谁立了。他是要给已经薨了的太子立,他这样赤胆忠心,也是叫人没有想到。崔晗自知世人大多薄情,像他这样长情的,实在少见。
她怜悯他这份长情,不由自主道:“下次他若还来,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他立了吧。”
庄宛也点点头,“立了倒好,省的再生出什么无名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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