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是谁在动手脚。
从摩且将他同阿榭之间的事情说清楚的时候,崔晗便隐约捕捉到其中的细节。阿榭提到了月尘。或许摩且并不知道此人是谁,但是崔晗记得他。
当初她和谢康路过青羊宫所在的冄州,于是进入青羊宫烧香祈福。后来崔晗才明白那是谢康特意带她去看一眼他那个弟弟。不过除这些重要的事外,她也依稀记得,那是负责带着他们游览青羊宫的小道童。
正是叫做月尘。
此人既然被阿榭问及与月尘有无关系,那就说明她说不定是青羊宫出来的人。这也很合乎逻辑,青羊宫乃是中原首辅,自敏汤之乱后默默无名多年,门下弟子为崔晗所知的也只有一个阿榭。
这既不符合情,也不符合理。
现在看来一切的隐忍不发只是为将来埋下伏笔,青羊宫也要为自己的亡国之恨讨一个交代。
崔晗甚至能猜到通过月尘伪装成自己的人究竟是谁。
她不怎么清楚月尘的伪装术到底有多么的高超,但是这个世界上,仔细想来,能伪装成崔晗的或许有一个人。
一个和她——
“阿姐。”突其忽然喊道。
崔晗收回思绪,她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过头去看向正往塔帐里头走的突其。少年扛着比他高的摩且,艰难的往屋里头走。女人连忙上前去将帘子挑起来,借力扛了摩且一把将人拖进帐来。
崔晗问道:“怎么了?”
摩且被他二人连扛带拽,好不容易才坐到火炕边上的厚坐垫上。
他喘了一口气,而后才开口道:“没事没事,出了一点小情况。”
“什么叫小情况,阿姐,你不知道,今天我们去甘娘家给她家儿子治病,结果甘娘非要说我们不存好心,害他们家孩子。”
摩且猛地拽了一把嘴不歇的突其,后者脸上还带点愤愤不平的怒气来。崔晗看了,忍不住笑起来。
她一开始还觉得突其或许包藏祸心,是来害他们的,但这少年实际上要比不谙世事的阿榭还单纯许多,有时候还透露出一股憨傻来。她左想右想,也无法想出让这孩子当了大君的结果。
他这样单纯,到时候被那帮吃了人还不吐骨头的人害死了,想必也不会有人知道。
崔晗一时觉得有些好笑,就算是摩且,也比他多许多个心眼。
摩且带走她,折磨她,打断了她的腿,害的寒江流身边被她人钻了空子。崔晗一开始恨极了他,但是后来摩且至少拼了命的回来告诉她这些事情,哀求她帮忙救一救阿榭。
崔晗有时候后也会有些恍惚,拿捏不好与摩且相处的分寸来。
但后者也许是之前被阿榭教训了一番的缘故,现在倒是如被拔了毒针的小兽,温顺了许多。明明是无辜受伤,却还是要拉一把突其,不许他多说。
女人挑眉,而后借着火光看了看摩且受伤流血的小腿。
上头有细碎的瓷器碎片,想必是因为碰撞于是才沾上的。
崔晗道:“甘娘的丈夫多和性情粗暴,我听部落中的大娘说了,许多人家都不愿与他们相处。”
“若是他们找上事情,也无需去救他们孩子好了。”
突其听了这话,忽而皱了下眉头。
他自知理亏,小声道:“但是咱们不去救,这孩子不就死了。”
崔晗瞥他一眼,“摩且都被打了,你身上有没有伤?”
突其张口想要说话,被崔晗用热酒浇到伤口上的摩且痛的发抖,一把拍到突其身上,怒气冲冲道:“你别听他胡说,多和上来投一下他便躲起来了,真是一点都没有伤到。”
“我、我不知道他们会这样——”
崔晗心头一动,“怎么,这人世间自然是分善恶的,有好人自然就有坏人,坏人要杀要打的,岂不是寻常事情。”
“你父亲没有教你吗?”
她是特意说这句话的,为的就是试探一番突其。崔晗很少相信一个人了,世人行事,各有目的,对于崔晗来说,她现在能相信摩且,也是因为摩且暴露出来了自己的**。
可是突其似乎没有**。
他就像他之前同崔晗和摩且说的一般,老老实实地帮两人做事,无论是多苦多累的活,出外访诊的时候他会跟来,烧水看病的时候他也会添一把手。前些日子死了几个人,崔晗也瞧见他搬完尸体之后,躲在角落落下两滴泪珠来。
女人并不得而知为什么突氏女要将儿子养成这个样子。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是寒洵的儿子,无论寒洵怎么对不起桑月,想必在最后的时候里,突氏女能得到寒洵的喜爱是有她的能耐的。
这样一个聪明的从夜秦死里逃生,最后好好的把孩子照顾大的女人,怎么不会懂这个道理呢?总有一天,将会有无孔不入的罪恶的手,将她的孩子夺走毁掉的呀。
等等。
崔晗忽然想到了谢醒辰,她竟然也忘了,自己的孩子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到头来,她——
突其开口道:“我没有父亲,我娘说父亲死在我出生前,所以我没有见到他。”
或许突氏女的确在这件事情上盲目了,但是显然,突其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善良单纯,甚至在关于父亲的这件事上,崔晗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任何的记恨与愤怒。
他似乎只是在谈论一个无关痛痒的陌生人。
崔晗犹豫了。
——
“你知道结局是怎么样的,崔晗,别心软。”
摩且开口说道。崔晗坐在火炕边上烧水,回头看见摩且,塔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崔晗知道摩且说的是什么意思。
突其是不能被留下来的,如果他被留下来,寒江流的烦恼是永无止步的。到最后,除非突其身体坏了,或者干脆死了,否则寒江流不会放过他。
这样的天上不能生出两个一模一样的太阳,地上的人们也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所以崔晗一切的心软都是无济于事,她不能就这样讲谢醒辰的爱,嫁接到这个孩子身上。更何况是他,害死的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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