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部落是什么时候被灭亡的。”
等到崔晗终于恢复了些生气,她终于问出来了这个问题。今天上午呼苏需要将牛羊都放出去啃雪地里面的地皮,于是不在帐篷里陪崔晗玩耍,女人坐在一堆干硬的皮料之间,眼神同摩且相对。
“你带呼苏来,便是要让我知道你们部落是如何的艰难吗?”
摩且毫不犹豫的点头,“的确。”
崔晗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个人,要说他有多么的有常理心,对崔晗还是能下死手。但是他一面下死手,一面又将天真无邪的呼苏带到她面前,似乎想用对方勾起崔晗为数不多的同情心。
但是说起来,崔晗的同情心,实际上对他也没有什么用的。
崔晗开口道:“夜秦做了什么?”
摩且阴柔艳丽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狭长的凤眼眼波流动,微微睨了一眼崔晗,后者在不知不觉中发现,摩且似乎很少用正眼看人,就算是呼苏,他都是用余光,似乎生怕对方察觉到自己的视线在什么东西上面一样。
摩且道:“你为何不敢问寒江流做了什么?”
崔晗冷静的点头,说道:“好,你想让我问,我便问,寒江流做了什么呢?”
她已经被摩且掳来,这一次孤身一人,双腿断绝,许多事情想要想,后来便觉得没有想头。至少阿榭跟着寒浔,她心里牵挂的事物变得少了,于是比起来上一回被大月氏的人掳走,还要坦荡些。
摩且似乎没有想到崔晗在这种时候这么配合,他略一挑眉,沉思了一会,才开口道:“我看你还挺喜欢呼苏的,不如让她告诉你吧。”
说完,他便抬脚从温暖的帐篷里面走了出去,临走时候还不忘把帘子放下来,草原上的风是平地刮的,于是只是冷,帘子一搁,便感受不到外面的寒风了。
——
傍晚。
呼苏将牛羊从草皮上面赶了回来,她身上穿着同一件冬日的水红色长袍,两袖都缝了密密的羊羔毛,鼓鼓囊囊的。女孩今日将头发团在脑后,乱蓬蓬的,瞧起来就粗手粗脚的很。
“呼苏——呼苏——”远处有人大声喊她。
呼苏抬起头,将在身边跑来跑去的小狗从地上捞起来抱在怀里,她的脸和手都被寒风冻得通红,有些地方都裂出口子了,女孩将手放到小狗暖烘烘的腹部下面,喜滋滋地弯了眼睛。
她将牛羊赶到自家的围栏里面,插上插销关好门,又拉了下确定才像一团雪一样小跑着到了刚才呼喊她的阿嬷跟前。
阿嬷从帐里端出一碗羊奶,爽朗笑道:“奶崽子,这么冷的天,快喝快喝。”
呼苏呼吸间溢出来结了晶的白雾,她把小狗放到脚边,笨拙的用手打手势。
谢谢。
阿嬷是看着她长大的,将羊奶塞进她手里,又将孩子扎的乱蓬蓬的头发解开,快手快脚的将头发给她理顺了。
“呼苏啊,我的奶崽子,你怎么还不会扎头发呀。”阿嬷笑着抱怨道。呼苏的脸埋在奶碗里,咕咕噜的发出声音。她抬起头,浓眉大眼,鲜艳的嘴唇边上一串奶胡子。“可不能总是不会扎头发呀,我们奶崽子也要长大的。”
阿苏点头,肯定的打手势。
长很大,很大,还会帮阿兄忙。
似乎是提到了摩且的缘故,阿嬷的脸色有些不高兴,她知道跟呼苏说了呼苏也不懂,于是只敢小声的抱怨:“哼,你那个阿兄,部落出事的时候不见到他,现在却突然带着一个女人回来了。”
“还要我们呼苏照顾她——”
呼苏耳朵灵,模模糊糊听到阿嬷似乎是在抱怨摩且,连忙转过身,将奶胡子往阿嬷脸上蹭,她像是一只吃了各家的灵芝仙草长起来的小兽,带着天然且赤诚的可爱。
阿嬷叹了一口气,将呼苏往后推了推,好笑道:“好啦好了,我知道了,我不说你阿兄。”
她心中多少有些晦涩,呼苏是一个出生便不会说话的女娃娃,当初差点被扔了,长生天保佑,她娘去捡回来的,好不容易将养了几岁,出了那档子事情,全家死了个干净。
偏偏摩且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始终是不肯回来。
这孩子便这样吃百家饭,野地里滚起来了。现在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过上两天日子,摩且又将一个外头的女人带了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她心里害怕,于是提醒呼苏道:“我们呼苏可不能告诉那个女人,咱们布勒叶草原的事情。”
“知道了吗,尤其是宁喀雪山,是一定不能说的。”
为什么?
呼苏打手势问道。她鹿一样纯净的眼睛里面写满了疑问,单纯的心里根本想不到提防别人,阿嬷将她乱跑的头发别到耳后,然后说道:“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小秘密!呼苏懂小秘密!
呼苏的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两只手打起手势来飞快。
她连忙点头,又捏了捏嘴巴,意思是绝对不会说。阿嬷失笑,连忙抽出腰间的手帕将她脸上的小胡子擦干净了,又揉了揉孩子圆润的脸,这才放她去玩。
呼苏抱着小狗,将脸也靠在小狗的背上,这是她以前养的老狗生的唯一一个孩子,如今子承父业,管理着上百只牛羊。狗对草原人来说,也是相亲相爱的家人。虽然它读不懂呼苏的手语,但是似乎也能反应过来,主人此刻心情还不错,于是小狗伸出舌头,舔了舔女孩的手腕。
后者被柔软温热的舌头舔到,立马乐了起来。
“白云啊,蓝天啊,我游走过的地方啊——我的家,我的家,在这里呀。”她似乎挺到远处有人唱歌,又看到前面有一块大石,于是连忙爬了上去,环顾四周,远远的看见一个女人。
一个漂亮的草原女人,穿着黛色的袍子,站在雪地里面唱歌。她的辫子盘在脑后,是白色的。呼苏知道她,一个死了男人的年轻寡妇,阿嬷说是因为她死了男人,所以悲伤疯了。
死了很多人啊。
呼苏一下子低下头来,她跳下大石头,把头扎进前襟里头,闷闷的不想说话。她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摩且走了很多年,然后带回来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姐姐,他告诉呼苏,这个姐姐在这里,他们布勒叶就会好起来了。
可是布勒叶已经死了很多很多的人了,呼苏抬起头,看向宁喀雪山的方向。她的眼睛从终年不化的宁喀雪山,缓缓挪动到山的下面,在草原的地平线尽头,宁喀雪山的方向,有一座非常非常漂亮的塔帐。
非常非常非常漂亮。
那甚至不像是一座塔帐,更像是一件艺术品。
或者说,一座精致的监狱,用来囚禁不听话的金丝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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