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起暴君的红盖头 第一百六十一章 母子托话

他们从前不是没有吵到这个地步过。

寒江流和崔晗短暂的情爱时光到底是充满了腥风血雨的，那时候活着尚且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实则这二人，多少还是有些区别的，至少在这件事上，是完全背道而驰的。

崔晗说了这话之后，便也真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寒江流之后再如何送水送饭，她是一概不曾理会。就正如她所说一般，连让寒江流看她一眼也不情愿了。二人闹到这个份上，随行的众人自然也是心里有数。

晚夜时分，崔晗坐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塔帐里头，默默的看着外头跳跃的火光，投射万千影子到她的塔帐上面。

“何必同他这样难堪？”谢醒辰开口问道。

崔晗眼神挪到少年的身上，后者脸上表情也未见多么的好，“我的确不喜欢他，但是母亲，我听他们说了很多事情——我有些怕。”

少年长大之后便很少这样直白的说自己会怕了，而且谢醒辰自从之前知道了他同崔晗没有什么血脉联系之后便更加不愿意在人前表露内心。他这样说怕，崔晗便已经明白，少年是怕极了。

她拉着少年，让后者靠在她的身上。

谢醒辰靠着母亲了，才小小的长出一口气。他不仅是怕的，还是惧的。谢醒辰时到今日都不怎么喜欢寒江流，甚至对这个间接逼死他父亲的人是厌恶的。但是对于这个时候，他不知道前路究竟如何，生怕寒江流一怒之下，会将崔晗处死，于是又怕又厌，下意识说出这样一句话。

崔晗不说话，谢醒辰默默了一会，又吭哧道：“是我昏头了，母亲，咱们不用靠着他们。”

他虽然是个少年，但是这一生并没有多少沾到父母的光，反而因为是谢康的孩子，又跟着崔晗，吃了许多说不清的亏，奔波辛苦，却一句话也没有低过头。崔晗心里想到这一次，忽然眼眶一热。

她艰难开口道：“好孩子，不是你昏了头，母亲不会怪你的。”

崔晗想，若是她死了呢？若是她没有死，此去夜秦，按照寒江流的计划，她会被男人以爱的名义就此囚禁在没有人的宫殿里面，熬到寒江流或者她自己死的那一天。

那她的两个孩子该怎么办呢？

崔晗晃了晃神，忽然想知道当年崔鸣或者冉氏，有没有为她图谋过一瞬。不过这也许不是什么足够重要的事情了，谢大将军为谢康图谋，于是有了阿榭，谢康为他们图谋，然后死在了寒江流面前。

她们这一生，是见过真情与脉脉之情的。

崔晗于是也想要为自己的孩子图谋，她伸出手去握住谢醒辰的手，郑重的同他对视。

崔晗道：“你今日得以来见我，乃是寒江流许可下才为之，以母亲同他目前的日子来看，不知道你我之间还有没有下一回相见了。”

谢醒辰闻言急道：“母亲！”

崔晗轻声道：“你是我的好孩子，既然叫我一声母亲，便一辈子是我的孩子。我有几句话想要嘱托你，还望你一定要记在心里。”

她这几句话像托孤一般，谢醒辰听得便心头一恸，说不出话，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崔晗继续说道：“我原本是没有想起来的，后来才想起来阿榭的身份，他是你父亲同胞的兄弟，是可信的人。你日后便跟着他去，他为人正直忠厚，是不会对你不好的。而且阿榭身手过人，母亲也没有什么好担心你的。”

“至于你弟弟，你不用管他。寒江流现下只有你弟弟一个儿子，他不会受到什么委屈。你不必多挂念他，也莫要涉足西域，至于他年若是平平成了什么官，即便是叫你回来，你也莫要睬他。”

她字字句句，说的万无一缺，生怕有所遗漏。

谢醒辰下意识便听出来母亲话里所缺的部分，慌张道：“那您呢？母亲，儿子如何舍得您？”

崔晗哑然，而后失笑。

“我此去西域，不知是什么情况。你若有心叫母亲有知，就说一千一万，也不要再到西域来了。不用来看我，也莫要寻我的下场。”

谢康是死在西域同漠北的交界，崔晗到底是怕了，这一张同谢康相似的相貌，会为谢醒辰惹来多少无段事。那时候、那时候她或许已经不再人间，又有谁替她的孩儿谋算周旋呢？

崔晗越想越痛心，她看着少年人舒展开的眉目，想到他曾经也同寒浔一样是个圆嘟嘟的小子，后来被她养了十多年，好不容易才养到这么大，现在还给谢家，也算是终于能报了谢康当年的恩情。

只是对不起寒浔，她嘴上再如何说不用担心，但是更是清楚寒浔将来要过的是什么日子。夜秦人哪里养过孩子呢？她的平平没有吃过苦，受过罪，说不定未来还要走一遍寒江流当年走过的路。

只能指望着寒江流永不见她，以这些年的一点恩情，换他对寒浔的愧疚。

她时时盘算，事事盘算，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些觉得自己是要走到结尾的样子。崔晗抬手胡乱将谢醒辰脸上的泪擦去了，她勉强安慰孩子道：“你不要难过，母亲这些年吃了许多苦，也奔波累了，能看着你同平平，知足了。”

人这一生最怕一句知足。

知足了，便生而无憾，死而无惧。

谢醒辰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方要开口，后面便被崔晗截住。她站起身来，将少年推搡到塔帐口。

谢醒辰开口道：“母亲——”

崔晗摇头笑了笑，“回去吧，记得我说的这些话。”

谢醒辰还欲说什么，崔晗又一再催促他。少年人这才不情不愿的被推出塔帐。外头的篝火未灭，谢醒辰一步三回头，可崔晗也没有走出塔帐，再送一送他。

谢醒辰垂头丧气的转过头往前走，刚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少年匆匆回了自己住的塔帐，刚要翻找什么东西，便听见夜空中有呼呼的声音，虽远却近，像是什么猛禽煽动翅膀——

是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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