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起暴君的红盖头 第一百三十九章 水中月亮

更深露重。

一队水伍由河流之间缓慢呱步而上，从河流的一边游上岸。领头的壮汉上身未着衣物，露出的黑壮皮肤上有显而易见的一处箭伤，深可见骨，因为长久的被流水浸泡，伤口的边缘已经被泡的粉红溃烂，隐隐有将要感染的征兆。他身后的几个人也没有好到那里去，都是被左右搀扶着，几乎是手脚并用爬上岸来，身上暗色的褐衣粘着淌血的结痂。

岸上的人群里有人大呼一声“拿酒来——”，很快就有一个瘦猴神态的男人拿着一囊袋酒朝着领头的壮汉走来。后者沉默着，任由他将那酒囊打开，液体顺着男人的伤口肆意的淌下来。

“嗬——”疼意蔓延，男人忍不住骂道：“这一路水盗，就连义军也管我们不得，他妈的。”

“老大，阿达小子呢？”

“死了。”那壮汉开口道，他身边为他清理伤口的瘦猴吓得嗬了一声，诧异道：“是谁做的？”

壮汉皱了下眉头，他实际上也没有看清楚对面那艘黑船上面的人，但是那船是阔绰的船板样子，于是他们只是想跟在后面，想要看看能不能捞到什么好处来，没想到他们还没有凑到上面，就已经被人发现了。阿达是自己的得力干将，站在船头，被对面的一箭就这样结束了小命。就连他这个当家的，也是差点就死的不明不白。

壮汉刚要说什么，忽然听水中有哗啦的水声。

他下意识回头看过去，静静的水面在月光粼粼的光斑之间，什么也没有。

是我想多了？

壮汉不豫回头，同瘦猴说道：“撞到狗娘养的铁板了，这一票算是没指望了。”

瘦猴愣了一下，问道：“那阿达小子的命？”

“什么命不命的，咱们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水匪，还管得了这个？”壮汉瞪眼道，瘦猴又是愣了一下，才反应呐呐的点头哈腰。岸上只有几个不怎么会水的水匪留着收拾东西烧饭，一群人点了点剩下的人，凑活着吃了些东西后便准备睡下。壮汉倒是睡不着，他身上的伤口几乎是穿透了，一箭直接扎在了他的胸骨上，不要人命也去半条命了。

但他是头子，是老大，一旦表现出来虚弱了，这帮在乱世里头杀伤抢掠的水匪里面，马上有人把他拖下水去。

壮汉小声吸着冷气，缓慢的站起来，他本来准备要出去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顺便放个水。可是刚走到水岸边不远，就看见岸边忽然站起来一个巨大的黑影，他眨了眨眼，忽然发现什么，恐慌道：“是你——”

月光落下，照在阿榭的黑鸦般的黑瞳之间，更照在他手中，森然的长虹剑侧。

“哗——”

——

崔晗很少会想起了阿齐，但是今夜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能想起来阿齐。不过算一算，的确，如果按照太子剿匪遇袭的时间来算的话，的确是这个时候前后。太子当年就是去剿水匪啊，明明不过是江海湖泊上面无足轻重的虾兵蟹将，却给了皇帝一个最好的理由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太子殿下当年，有没有猜到这一重呢？

崔晗有些好奇，但是阿齐已经跟着寒江流他们走了，而且，阿齐是阿齐，太子是太子，他们是两个人了。

女人坐在船板边上，单手撩动水波。

阿榭像一只轻敏的燕一般落在她的身后，随着江上的清风而来的，是阿榭身上的铁锈味。

“都解决了吗？”

阿榭也依样画葫芦的坐在崔晗的身边，他把怀里的剑随意的放在一边，笨手笨脚的去撩动水中的月亮。崔晗的眼神顺着长虹剑落到阿榭的身上，后者随口答道：“是水盗，本就该杀，都结果了。”

崔晗点头。

杜行已经睡了，她让谢醒辰带着寒浔也去睡了，甲板上面只有他们两个人，崔晗看了会水，又看了看朦朦夜色下的两岸夹色。她张了张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阿榭还在笨拙的捞月亮，就像故事里面的猴子。崔晗失笑，终于开口道：“你捞月亮做什么。”

“捞月亮，给宝儿。”

他开口道。

崔晗没听清，下意识道：“你说什么？”

阿榭笑起来，“我看水里的月亮很好看，只是始终不存在。”

他前一句还有些兴致盎然，下一句便语意晦涩了起来。崔晗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只是顺口道：“这是难免的事情，世间好物不长久，琉璃易碎彩云散。”

“那你呢？”阿榭忽然问道。

崔晗没反应过来，指了指自己，“我吗？”

阿榭点头。

崔晗失笑，“我也觉得世间好物不长久，水中的月亮，也只不过波光粼粼的一瞬罢了。”

阿榭却摇头，“我不是这样想的，月亮在水中，没有根基的活着自然不长久。

“可是它如果存在呢，就在你的面前永恒的存在呢，你还会觉得不长久吗？”

崔晗终于把视线移到了阿榭的身上，她看着阿榭，忽然发现阿榭有一双和寒江流很像的眸子，不过是近乎于纯色的鸦色。

她蓦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低声道：“可那是真的吗？”

阿榭坐在崔晗身边，他忽然避开崔晗的目光，偏过头去，陷入长长的沉默之中。

——

弯雪落在漠北城内的一处别院。

她许多年前也来过这里，那时候这里是一片火海，什么东西都没有保存下来。她和彻雨两个人都拽不住刚刚苏醒的大君，后者不言不语，只是像扑火的飞蛾一般要往火海之中冲。那天大君穿了一身很不像他的赤色长袍，上面用西吴的绣功绣了不知名的金色纹路。她冥冥中有一种恍惚的错觉，这是那位帝姬做的衣服。

她们虽然是从大君成为夜秦国君的时候才宣誓效忠于他，但是这么多年下来，这位冰冷的就像雪山一般的君王一旦破戒，只有可能死以为那个女人，西吴的康宝帝姬。

弯雪看着庭院中那株新栽的枣树，缓缓的叹了口气。

屋内有人从里面走进院子，弯雪转首，恭敬弯腰道：“阿齐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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