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毛悬停,弦丝微颤。
无数道目光,集中在场中那个坐在小马扎上的年轻身影上。
那悬停的弓子不再犹豫,手腕沉稳有力地一压,带着一股决绝的力道,压向琴弦——
“噌——!!嗡………………”
一声沉郁压抑的嘶鸣,陡然从那把破旧二胡的弦上迸发出来!
它毫无征兆地刺破了之前欢腾的余韵。
没有奔马,没有鸟鸣,没有悠扬的流水。
这声音如同冬夜旷野的呜咽,又似被遗忘在角落的叹息,裹挟着深重的苍凉与悲怆,弥漫开来!
人群的喧嚣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沉寂。
刚才还拍着巴掌、吆喝叫好的人们,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露出错愕的神情。
那浓烈的喜庆气氛仿佛被这冰冷的音符冻结了。
“嚯…”带头起哄的工作服汉子倒吸一口气,酒意醒了几分,喉结滚动,打了个带着惊悸的酒嗝。
杨帆却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微低着头,双眼紧闭,额角的汗珠滚落在冰冷的琴筒上。
弓子在弦上不再是演奏,而是倾诉。
《江河水》!
东北民间几近失传的悲歌!
被他用一把破败的二胡,借着酒后的冲动,在这喧嚣的年集上,悲怆地拉了出来。
“哎呦…这…这啥动静啊?听着心里直发毛…”
“大过年的…听着怪难受的,快停停吧!”
“拉走调了?听得人浑身不自在!”
人群里响起带着排斥和不适的议论声。
不少人皱起了眉头。
哗啦啦…围观的人群开始松动,一些人摇着头转身离开。
剩下的,也是面面相觑,眼神复杂。
然而,人群边缘,赵澜那双清冷的乌黑眼瞳,专注地盯着杨帆,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而在人群靠前一点,一个原本蹲着抽旱烟的须发皆白的老汉,浑浊的眼睛里竟慢慢泛起了一层水光……
物我两忘的杨帆,隔绝了外界的骚动。
他只觉胸中积压的沉重——生活的重负、未来的迷茫、穿越的无奈、还有一丝不甘的倔强……都随着这沉重压抑的弓弦,倾泻而出。
那破旧的二胡仿佛成了他情绪的出口,发出压抑的呻吟。
……
一曲终了!
最后一个音符如同一声悠长的叹息,幽幽散去,带着无尽的疲惫。
杨帆缓缓睁开眼,胸口起伏。
左右一扫,他惊觉,围观的人竟散去不少!
场子冷了!
那工作服汉子尴尬地挠了挠头皮,似乎想挽回点气氛,硬着头皮喊了声:
“好小子!够…够味儿!有…有股子劲儿!”声音明显缺乏底气。
杨帆心里一沉,一股冰冷的失落感瞬间浇灭了残余的酒意和热血。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破草帽——钱没少,甚至因为刚才那份“效果”,还多了些分币,但这稀稀拉拉的钱和人气,与他预想的相去甚远。
简直像在热闹集市上泼了盆冷水。
就在这尴尬几乎要将最后一点人气也冻住的时刻——
“哎!”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人群里响起,带着点俏皮的急切,“吹也吹了,拉也拉了,就差个‘唱’啦!小哥儿嗓子听着亮堂,能唱一个不?唱个喜庆点儿的!驱驱这寒气!”
是韩晓梅!她看场子冷了,更想听点不一样的,急中生智喊了出来。
“对对!唱一个!”
“来段唱的,热乎热乎!别整那悲悲切切的了!”
“就是!大过年,得乐呵!”
人群像是抓住了机会,尤其是那些被刚才《江河水》弄得不太舒服的,立刻跟着应和,气氛总算被撬开了一条缝。
杨帆心里明白——曲高和寡。
他那点东西,在这尘土飞扬的年集上,不合时宜。
但他现在顾不上艺术的孤独感,他的目标是挣钱!
场子冷了,必须立刻找补回来!
这姑娘递来的梯子,简直是及时雨!
他脸上迅速堆起一种带着自嘲的笑容,抱了抱拳,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提高:
“各位老少爷们!大姐大嫂!”
他咧嘴笑了笑,摊摊手,做了个“认栽”的表情。
“咱杨帆也看出来了!大过年的,整那悲悲切切的玩意儿,是我不对!扫了大家伙儿的兴!还是热闹喜庆、乐乐呵呵最对味儿!唱,没问题!包您满意!”
他这番带着点自我检讨的话,立刻赢得了些好感,觉得这小子实在。
“不过嘛,”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点为难,“咱这嗓子吼一通,那也是费力气的事儿不是?大家伙儿看着给点辛苦钱,添把劲儿,咱立马给大家唱个新鲜又好听、保准让您乐呵的曲子,中不中?”
他这“讨赏”的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
围观的老乡们觉得这小伙子还成,顿时一片带着哄笑和理解的响应:
“中!给你添点!”
“唱好了有赏!”
“快唱吧小哥儿!”
叮叮当当!破草帽里立刻又添了些零钱硬币。
韩晓梅觉得有趣,笑着翻自己的小猫钱包,摸出最后一张皱巴巴的五毛钱票子,用力扔了进去:“给!唱个好听的!要甜的!”
那五毛钱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入草帽。
杨帆看着那五毛钱,紧绷的心弦松了一扣。
行,有门儿!
他重新坐稳,架好二胡,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弦上轻轻拨动。
一段简单舒缓、模仿吉他分解和弦的前奏流淌出来。
“池塘边的榕树上
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操场边的秋千上
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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