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最后的几天,毕业季特有的焦虑和期盼,像一层看不见的薄雾,笼罩在整个三年级师范生的心头。
教室里、宿舍里,议论最多的,就是毕业后的去向:回村小当孩子王?去公社中学碰运气?还是祖坟冒青烟,能分进县城的单位?空气里都弥散着一股对未来既憧憬又不安的气息。
星期天,天刚蒙蒙亮。杨帆就起了床,洗漱吃饭后,他脚步轻快去了县邮局,凭汇款单和身份证明,顺利取到了省报寄来的稿费——四十二块四毛钱。
揣好钱,径直奔向县城新开的工业品贸易中心。
这地方今年四月才投入运营,售卖的东西跟百货大楼差不多,但价钱更实惠些,更重要的是货员的态度明显热情实在,没百货大楼那种爱答不理的架子。
杨帆目标明确,直奔服装柜台。
“同志,麻烦您,”他对柜台里一位四十来岁的售货员大姐说,“给家里五口人,父母、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每人拿两套应季换洗的衣服和鞋子,要结实耐磨的,按大概身高配就行。”
大姐看他买东西爽快,手脚麻利地按他提供的身高搭配好、装袋,一边包一边笑着搭话:“小伙子,给全家置办新衣新鞋,这是家里有大喜事啊?”
杨帆脸上带着点认真,点点头:“嗯,大喜事,就是把家里人都拾掇利索了,一起穿新衣服下地干活。”
大姐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乐了,伸手指指他:“哎哟喂!你这孩子说话可真逗!谁家干活穿新衣服?不过啊,这孝心难得!”
拿好服柜台打包好的衣物,他又去副食品柜台,买了半斤水果硬糖和二两奶糖。
最后,他走向了那个让无数人心头发热的区域——自行车柜台!
崭新锃亮的“永久”、“凤凰”、“飞鸽”等排成一列,车架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同志,那辆凤凰牌二八加重自行车,多少钱?”杨帆指着其中一辆车架最粗实、看起来最扛造的黑漆大杠。
“一百七十四块八!”售货员报出价码。
“开票!”杨帆没有丝毫犹豫,掏出厚厚一沓钱数出票款。
推着崭新的凤凰车,清脆的车铃声在安静的贸易中心里响起,引来不少羡慕的目光。
杨帆又顺路拐进了供销社。他用学校奖励的粮票,加上自己一个多月没在学校吃饭攒下的,买了两袋雪白的面粉,结结实实地捆在了自行车后座上。
“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汇入街上的人流车流,他骑着车,载着给家人买的衣物和面粉,不紧不慢地离开县城,车轮碾过坑洼的柏油路,驶向二十里外的朱杨村。
车子刚拐上通往朱杨村的土路没多远,杨帆就看见前头慢悠悠晃着一辆老牛车,拉车的正是村里有名的慢性子朱老栓。
牛车占了大半条道,杨帆在后面按了几下车铃。
“叮铃铃!叮铃铃!”
朱老栓慢悠悠地回头,眯缝着眼看了半天,才认出杨帆,脸上露出朴实的笑容:
“哎哟!是帆子啊?放假回来了?嗬!这车……新崭崭的凤凰大杠啊?气派!后头驮的啥?白面?乖乖,两整袋!帆子,你这是赶集把供销社主任的活儿给抢了?”
朱老栓说着话,扯了扯手里的缰绳,老牛不情不愿地往边上挪了半步。
杨帆蹬车超过去,笑着回道:“栓爷,您可真会逗乐!您老慢点赶!”
“哈哈!中!快家去吧!”朱老栓乐呵呵地挥挥手。
车子进村,崭新的凤凰车和鼓囊的白面口袋立刻引来了乡亲们的注意。
86年了,日子比前些年宽裕不少,但崭新的凤凰自行车依然是好东西,一次性买两袋白面也是殷实人家的做派。
“哟!杨帆!回来啦?这凤凰车,新买的?真不错!”
“帆子行啊!这派头!驮这么多白面,家里要办大事?”
杨帆笑着跟熟悉的叔叔伯伯婶子大娘们一一打招呼,回应得大方自然:“是啊…婶儿…回来了。车是刚买的…面是给家里添的。”
车子在乡亲们议论和目光中,稳稳拐进自家土院,停在堂屋前。
八岁的小妹杨欣正蹲在院子里兴致勃勃地抓石子儿,一抬头看见杨帆,立刻飞扑到杨帆身上,脆生生地喊:“二哥!”
十岁的四弟杨晨听见外面动静,“刷”地从堂屋的饭桌旁扭过头,一眼就锁定了那辆闪闪发光的新车,兴奋地直接冲过来,围着车子转圈,高兴地嚷嚷:“哥!新车?!凤凰的!真带劲儿!让我骑一圈呗?我保证不碰掉漆!”
“帆子?”母亲李秀娥正好从屋后转出来,手里还拿着两个刚捡的、带着点温热的鸡蛋。
她看到推着崭新自行车、后座还驮着两大袋白面和一堆包裹的儿子,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开了惊喜的笑容,“咋这时候回来了?这……这车子是刚买的?还有这么多东西……”
“娘,稿子都弄利索了,学校那边也没啥事,就想着回来看看。”
杨帆一边支好车,一边开始解后座上的东西,“刚在县城买的。省报的稿费到了,学校还额外奖励了点钱和粮票。”
“哎呦!又花这么多钱!买面做啥?!咱有粮食,自己去打面多划算!”
李秀娥习惯性地念叨了一句,但目光扫过那辆崭新的凤凰自行车、两袋在村里都算稀罕物的白面,还有那一看就是新衣服鞋子的包裹,眼眶不由得有点发热,赶紧放下鸡蛋过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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