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琴》的修改稿在笔尖下流淌,如同界岭小学那条永不干涸的溪流,承载着沉重的命运与微弱的希望,字字句句都在寻找最恰当的落点。
五月的京城,窗口梧桐新叶在风中招展,杨帆却心无旁骛,沉溺于文字的淬炼。
刘卫民的批注如一把刻刀,宋勇的激赏似强劲鼓点,让他的思路愈发澄澈,落笔愈发沉稳。
四天时间,厚厚一摞稿纸在指间翻飞,终于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五月十八日上午,刚搁下笔,门口便传来轻快又熟悉的脚步声。
“杨帆!在吗?”是周凤娟特有的、带着点跳跃感的声音。
杨帆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赵澜和周凤娟。
赵澜一身素净的浅色外套,长发柔顺,眼神沉静平和。周凤娟则穿着亮眼的毛衣,手里捏着一个信封,不等杨帆开口就塞了过来。
“喏!李导让我俩给你捎来的!”她声音清脆,“一百块!创作费!点点?”
“谢了。”杨帆接过,看也没看就揣进兜里,侧身让她们进屋,“进来坐坐?”
房间依然简陋。赵澜的目光扫过书桌,落在那厚厚一叠《凤凰琴》稿纸上,眼神为之一凝。
周凤娟则叽叽喳喳地分享着话剧排练的进展,说导演现在把那两首唢呐曲当成了排练的圣旨,说同学们提起杨帆都满是佩服。
正聊着,楼道里传来喊声:“杨帆同志!宋老师找!”
杨帆应了一声。
赵澜和周凤娟知道他有事,便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周凤娟忽然用手肘轻轻顶了顶赵澜,转过头,脸上带着点促狭的笑意:“杨帆,后天真走啊?几点的车?需要我们俩去站台挥个小手帕不?”
杨帆微微一怔,随即摇头:“《当代》统一订的票,早上八点那趟。你们肯定有课,别麻烦了。”
“八点啊……”周凤娟拖长了调子,瞥了眼赵澜,见她神色如常,只好耸耸肩。
“那行吧!一路顺风啊!”
赵澜也点点头,语气自然:“一路平安。”目光在杨帆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下,便转身和周凤娟离开了。
杨帆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楼道拐角,也转身走向《人民文学》编辑部。
第二天午饭时分,杨帆刚在招待所食堂坐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地径直朝食堂走了过来,仔细一瞧,竟是姜红教授。
“杨帆!”姜红一眼锁定他,快步走来,脸上带着奔波后的红润,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姜教授?您怎么来了?”杨帆有些意外。
“送钱啊!”姜红把信封往他手里一拍,带着点邀功的得意,“早该过来的,跟院里那帮老……咳,领导们磨了几天嘴皮子,《秦腔》和《广寒宫》两首曲子的创作使用费,一百三十块!拿着!”
“太感谢姜教授了!让您费心了!”杨帆这次没客气,接过那厚实的信封,心头一暖,“您还没吃吧?一起?我请。”
“行!正好有正事和你谈!”姜红也不推辞,利落地打了份饭菜,在杨帆对面坐下。
两人边吃边聊。姜红先关切地问了《凤凰琴》的进度,随即目光变得严肃,身体微微前倾:
“杨帆,昨天苏老院长私下跟我聊了聊你。”
她筷头不自觉的点着桌面,满脸的郑重,“她对你的才华和见解,那是相当欣赏!真的!院里几个头头都注意到你了。你看……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你毕业在即,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华音?”
杨帆手中的筷子顿了一下。
“华音……门槛太高了。”他扯了扯嘴角,语气平和,“我这中专师范学历……”
“学历算个啥!”姜红立刻打断,语气中没了一贯的低调内敛,少有地透着豪气:
“苏老发话了,不拘一格降人才!院里特批!助理讲师岗可能一时半会儿卡得严,但可以安排你进民乐研究中心,或者资料室、乐器保管室,给你正式编制,绝对没问题!
一边工作,一边给你提供最好的学习研究环境!凭你的天赋和底子,顶多一两年,转教学岗那就是水到渠成!”
这条件,对一个中专生而言,简直是天梯!姜红的真诚和华音展现的魄力,像一股暖流冲击着杨帆。
“姜教授,谢谢您和苏院长,还有学院的厚爱。”
杨帆放下筷子,语气诚恳,“姜教授,实话不瞒你,我现在手里有几笔稿费,家里担子轻多了。钱,不那么急了。工作地点,家乡也好,京城也好,只要有路走,我都踏实。”
这份豁达,源于他超越年龄的阅历。
姜红看着他这副过分沉稳的样子,忽然“噗”地一声,眼角眉梢都舒展开,伸手指着他,带着点长辈的嗔怪:
“年纪不大,说话老气横秋的!事关个人前程,模棱两可地说这废话做啥?!一点年轻人该有的冲劲儿都没了!在京城这些天,是不是净跟文学社这些老学究泡一块儿了?被他们带得暮气沉沉的?”
杨帆一愣。片刻后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
细想还真是啊。这段时间打交道最多的都是沉稳持重的学者前辈,不知不觉自己也端起来了。姜红这一针见血,让他心头那层无形的壳“咔哒”一声裂开了缝。
他脸上的线条瞬间柔和明亮起来,像被阳光穿透的云层:“姜姐说得对!我是有点绷太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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