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戏回来后,杨帆并未沉浸在成功的喜悦里。
他谢绝了所有不必要的打扰,如同一台精密的写作机器,除了吃饭睡觉,夜以继日,笔耕不辍,全身心投入到《红高粱》最后的冲刺中。
这段日子,宋勇编辑也几乎隔三岔五地来到招待所杨帆的房间。
如果不是怕影响他的创作,宋勇恨不得天天过来守着。
他不仅是为了催稿和适时提出宝贵的修改意见,与杨帆偶尔的闲聊也让他收获不小,更重要的是,他已经被那片充满野性生命力的高粱地深深迷住,难以自拔。
埋头写作的日子过得飞快。
这天中午,杨帆揉着发酸的手腕下楼去食堂吃饭。
打饭窗口,负责打菜的还是那位风韵犹存的的胖大姐。
杨帆三月底来的人文社,在食堂吃了一个月的饭,她和杨帆已经很熟了。
轮到杨帆时,阿姨一边麻利地舀起一勺白菜炖粉条,一边眼睛瞟了眼杨帆略显疲惫的脸色,嘴角飘出一丝促狭的笑意,嘴里啧啧说道。
“哟,小杨同志,又熬夜爬格子啦?瞧这小脸儿白的,是该补补!”
说着话,她手腕一抖,勺子往菜盆底下一沉,稳稳捞起几片油光锃亮兼厚薄均匀的五花肉,精准地铺在杨帆的菜上,还特意往上堆了堆,嘴里却一本正经地念叨:“这肉啊,就得长在该长的地方!”
她这话音刚落,旁边两个排队的编辑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杨帆脸皮也厚,接过饭盆,面不改色地回了一句:“谢了姐,横竖都是蛋白质,吃了长力气!”
阿姨被他逗得咯咯直乐,扬手作势要打他:“就你嘴贫!快端走!”
排在杨帆后面的是个二十七八岁,气质斯文中带着点书卷气的年轻人。
他显然没太听清前面阿姨和杨帆的闲扯,只看到杨帆饭盆里那几片显眼的五花肉。
轮到他时,他赶紧把饭盆递过去,学着杨帆的样子,客气地说:“师傅,麻烦也给我来一份一样的,多…多加点肉。”
胖阿姨一听,眼皮一抬,勺子“哐当”一声磕在盆沿,嗓门瞬间恢复了食堂大妈的洪亮标准。“啥一样的?肉是按人头定量给的!他那份儿……”
她言语顿了顿,没好气地朝杨帆那边努努嘴,“…那是人家小伙子用功换的!你要想多吃肉?下回写稿子也写到让人看了心疼你再说!”
年轻人被劈头盖脸一顿教育,闹了个大红脸,尴尬地推了推眼镜,呐呐道。
“哦…哦,不好意思,师傅,我…我就要一份正常的。”
打好饭,杨帆端着那碗特殊加料的饭菜,找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
那个年轻人犹豫了一下,也端着那份标准配置的饭菜,讪讪地坐到了杨帆对面。
“你好,我叫胡炜,浙省电视台的编审。来人文社改稿子,住你隔壁那间。”
年轻人主动搭话,试图化解刚才的尴尬。
杨帆微笑着点点头:“你好,我是杨帆。”
胡炜想起刚才的窘迫,忍不住自嘲地摇头苦笑:“咳,刚才真是…丢人丢大发了。我还以为那五花肉是食堂的隐藏福利呢。”
杨帆咽下嘴里的饭,笑了笑说:“食堂的隐藏福利通常不是肉,是阿姨的“心情”。另外,还得看你是不是她的重点关怀对象。”
胡炜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差点被饭粒呛到:“咳咳…精辟!太精辟了!你这总结能力…太到位了!”
……
四月二十六日。
杨帆终于带着修改完善的《红高粱》书稿,再次来到人文社编辑部。
宋勇正对着桌上一摞稿件皱眉,见杨帆进来,脸上立刻多云转晴,笑容灿烂:“小杨?这么快就改好了?快拿来我看看!”
杨帆递上厚厚一叠稿纸。
宋勇迫不及待地戴上老花镜,逐字逐句地开始审读。
《红高粱》全文十三万字出头,杨帆三天前最终定稿。得益于宋勇及时且精准的修改建议,这部作品的后期打磨比《渴望》顺畅了许多。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轻响。
宋勇的神情从最初的严肃,渐渐变得无比专注。
他眉头时而因某个情节的张力而紧锁,时而被文字的野性力量冲击得舒展,手指不由自主地在关键段落上轻轻敲击。
“好!改得好!”
良久,宋勇摘下眼镜,长长吁了口气,眼中满是激赏。
“这片高粱地,真是让你写活了!余占鳌那股子活土匪的劲儿,九儿泼辣又通透的灵魂,还有罗汉大爷的骨气……比初稿更扎心,更有劲儿!”
“还有余占鳌带着兄弟们伏击鬼子汽车队那段,硝烟味夹杂着血腥味,以及高粱被碾压的悲鸣,写得人头皮发麻!好!真好!”
他接着又提了几处细微的措辞调整建议,都是画龙点睛之笔。
杨帆认真记下宋勇的建议。
对于《红高粱》这篇凝聚了他诸多心血与思考的作品,他同样期待它最终能以最完美的姿态呈现。
拿着宋勇最后的修改意见回到招待所,杨帆没有片刻耽搁,立刻伏案修改。
思路如同奔涌的沙颍河水,异常清晰顺畅。
几个小时后,最终定稿《红高粱》后面两章内容,工整地誊抄完毕。
然而,杨帆并未停下。
他将誊好的《红高粱》稿子轻轻放在桌角,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
家徒四壁的老屋,母亲布满老茧的双手,父亲窝在圈椅的无奈,弟弟妹妹们渴望新衣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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