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的空气,像一块刚拧干的海绵,浸润着初春特有的潮湿与微凉。
梧桐枝头的芽苞已从的鹅黄转为嫩绿,在微风中努力舒展。
校园里弥漫着一种的混合气息,泥土解冻后湿漉漉的腥气,女生宿舍楼下晾晒被褥的暖烘烘阳光味,以及毕业季特有的焦灼啃噬着应届生的心。
关于分配的窃窃私语,如同林间暗生的苔藓,在课堂内外、宿舍床头悄然滋长蔓延,成了比《和声学》更牵动人心的必修课。
杨帆的生活,依旧像被精准切割的豆腐块:教室、琴房、图书馆的角落、周末百货大楼喧嚣一角。
陈班主那边有合适的红白喜事活儿,他依然拎包就走。
那杆唢呐一响,依旧是劈开喧嚣最犀利的刀锋,也是他填补家用最实在的粮仓。
省报那三十六块八毛二的稿费,像一针强心剂,让他更清晰地看到了文字与音符交织出的,一条能走出泥泞的路。
这些钱,他给家里拿回去大半,剩下的,加上周末卖艺的“零敲碎打”,小心地攒在枕芯深处那个发着樟脑丸味儿的小布袋里。
……
开学第七周的下午,春和景明。
乐理课刚下课,杨帆正把《和声学》往破书包里塞,心里盘算着去图书馆继续打磨那个关于沙颍河老艄公的短篇。
突然,走廊里响起不同寻常的骚动!
“让让!让让!校长来了!!”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声音都劈叉了,带着活见鬼般的惊诧。
拥挤的人流,瞬间“哗啦”一下向两边分开,硬生生挤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只见平时步履沉稳、脸上常年挂着“教导主任欠他钱”表情的郑校长,此刻竟步履匆匆,简直像踩了风火轮!
那张严肃的脸上,泛着一种激动的红光!
他手里紧紧捏着一张纸,目标明确,气势汹汹地朝着三(丁)班教室门口杀来!
他身后,跟着同样一脸“我是谁我在哪”的教导主任,以及几个探头探脑,恨不得把脖子伸成长颈鹿的老师。
一瞬间,整个楼道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紧紧盯在郑校长和他手中那张神秘的纸上。
郑校长扫过一张张懵逼的脸,精准地锁定了刚背上书包杨帆!
“杨帆同学!”
郑校长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却洪亮得能震碎玻璃,响彻了整个楼道,连房梁上的灰都簌簌往下掉。
他几步跨到杨帆面前,不由分说,将手中那张印着熟悉绿色花纹的纸,以近乎“递炸药包”的郑重姿态,塞进杨帆手里!
“拿着!好好拿着!这是我们界沟师范建校以来——不!是自五一年郭沫若先生亲笔题写咱校名那会儿起——开天辟地头一遭!!”
郑校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骄傲和“祖坟冒青烟”般的震撼,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众人心脏上,“《人民文学》!是《人民文学》的稿费汇款单!!”
轰——!!!!
仿佛一颗原子弹在耳畔引爆!
整个楼道死寂了整整三秒,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能把天花板掀翻的喧哗!
“俺嘞娘哎!《人民文学》?!”
“我没听错吧?!是…是那个登《班主任》的《人民文学》?!”
“稿费?!多少?快看看!”
“杨帆?!他写的什么登《人民文学》了?!吹唢呐的秘诀吗?!”
“校长亲自送来?!这…这是要载入校史吗?!”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杨帆和他手中那张轻飘飘的纸上!
那目光,有震惊,有狂热,有难以置信,有**裸的嫉妒……
成了!杨帆的心脏,也是不争气地跳了两下。前世年近四十才终于达成的成就,而今不到二十岁,就早早实现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把“卧槽”压回嗓子眼。
但手指在触碰到那张汇款单时,还是不受控制地的微微一颤。
他低头,目光扫过那几行足以让整个县文坛地震的字:
金额:壹佰玖拾壹元捌角壹分
汇款人:人民文学杂志社
附言:稿酬(《冰河下的脉搏》)
191.81元!
《冰河下的脉搏》!
这篇年前他呕心沥血,将《唢呐声里的小冰河》反复淬炼、升华后,寄往代表最高文学殿堂的《人民文学》的短篇小说!
它发表了!
它真的发表了!
并且,稿费丰厚得能买下小半头牛!
“杨帆同学!好样的!为我们界沟师范争光了!为全县八十万父老乡亲争光了!”
郑校长激动地拍着杨帆的肩膀,力道大得能把人拍进地里,脸上是“与有荣焉”的满面红光,“《冰河下的脉搏》!我刚看过,写得很好!写出了我们颍州平原的精气神!写出了时代的声音!”
他环顾四周,如同检阅三军的统帅,声音洪亮地宣布:“这件事,要全校通报表扬!贴大红榜!要写入校史!让后来人都知道,我们界沟师范,出过登上《人民文学》的才子!”
教导主任和一众老师也如梦初醒,纷纷围上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讶异与羡慕,七嘴八舌地祝贺。
张志勇比杨帆都高兴,嚷嚷着从人群后面挤过来,抢过汇款单,眼珠子瞪得溜圆。
“一百九十一块八毛一?!我的亲娘祖奶奶!帆子!你真把南天门给捅漏了啊!!”
他的大嗓门,瞬间引来一片更加夸张的抽气声和善意的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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