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陈怀瑾爽快应下这事,牛再兴倒不觉得意外。
这本就是你情我愿、各取所需的买卖,他抛出这个请求,多少也存了几分试探的意思——想瞧瞧这位年纪轻轻的陈主簿,究竟有几分胆色和诚意。
陈怀瑾心里还揣着不少疑问。
牛再兴这帮牛皋旧部,潜伏在建康府到底所图何事?
他料定对方绝不会轻易交底,自己也没指望初次打交道就能掏心掏肺。有些界线,彼此都清楚。
但他到底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高月娘……怎会站到你这边?”
牛再兴沉默了片刻,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他只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她无关紧要。”
陈怀瑾见他无意多谈,也不再追问。
他信得过自己的判断,牛再兴说她不重要,那她便真的只是一步闲棋。
沉吟片刻,陈怀瑾自怀中取出那柄从李如烟处得来的铜钥,递到牛再兴面前。
牛再兴目光一凝,却并未伸手去接。
高月娘确实提过这钥匙关乎李家这些年来为秦党办事的种种秘账、铁证,可他对此并无兴趣。
文官们咬来咬去的戏码,不是他该走的路子。
他心中有更紧要的事要做,不愿横生枝节。
可他到底还是开口,寥寥几句将钥匙的用处和开启之法说得清楚。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这东西,你陈怀瑾自己处置。
陈怀瑾着实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牛再兴会收下这把钥匙,却没想到对方不仅推了回来,反倒将用法坦然相告。
直至送走陈怀瑾一行人,牛再兴独自立在漕河畔的看台上,望着马车消失在夜色中,半晌才对着空荡荡的身后淡淡开口:“我以为你会出来。”
阴影微动,高月娘缓步走出,夜风吹起她鬓边几缕发丝。
她望了牛再兴一眼,语气里带着不解:“你为何不亲自接手?李家在建康经营多年,那份财富足以让你和你的弟兄后半生无忧。”
牛再兴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望着漆黑的水面。
高月娘凝视着他冷硬的侧脸,忽然想起那夜在地窖中可怖的一幕——李如烟那几个手下几乎没来得及出声,就被牛再兴的人干脆利落地了结。
而当他看向她时,眼中却掠过一丝极短暂的迟疑。
那时她为求活命,不得不放下所有尊严哀声乞怜,甚至暗示愿以身侍奉……
他最终放过了她,可她心里却总觉得,那不是因为她那些话。
这个男人深沉似海,心里到底藏着什么?
高月娘自幼长在高家大院,深宅之中最讲尊卑,母亲只是个不得宠的侍妾,连带着她也如同檐下的尘灰,没人放在心上。
她渴望一点温情,哪怕只是父亲偶然投来的一瞥,或是大房夫人偶尔一句不轻不重的问候。
她试过讨好,试过乖巧,试过拼命表现,可换来的不过是几句敷衍,甚至暗中嗤笑。
她渐渐明白,在这深宅里,温情是假的,唯有利益是真的。
直到那天,李府的李如烟随父来访。
那姑娘一身锦绣,眉目骄横,说话间顾盼自得,仿佛整个建康府都该围着她转。
高月娘远远望着,心里忽然透亮——父亲对李主簿那般殷勤赔笑,若她能攀上李如烟,为高家挣得几分李家的人情,父亲岂不会高看她一眼?
于是她不着痕迹地接近,小心翼翼逢迎,陪笑凑趣,甚至甘为驱使。
李如烟何等骄纵之人,身边正缺这样一个懂事又会看眼色的“姊妹”。
果然,自她得了李如烟青眼,父亲待她母女二人竟真和软了些,见面时甚至肯点点头,问一句“吃过了没有”。
高月娘脸上在笑,心里却比谁都清楚:这一切不过是交易。
她从未被真正当作高家的女儿,她只是个有用的棋子。
那夜地窖之中,她哀哀乞求,牛再兴竟真放过了她。
可她看得分明,他眼中掠过一丝复杂情绪,绝非心软那么简单。
她见他独坐灯影里闷头喝酒,眉峰紧锁,竟有几分落寞。
她心念电转——若得此人庇护,眼前困局或可立解。
于是她做了此生最大胆的决定。
她走入那片昏黄的光影里,而后……趁他醉意深沉,贴近了他。
一夜混沌,她付出女子最珍贵的初次,心中却没有半分旖旎,只有冰冷的算计。
天明时分,牛再兴看见榻上那抹刺目的红,沉默良久,终究什么也没说。
可他离去后,看守果然撤去了。
高月娘知道自己赌赢了,却意外地发现:这男人,似乎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夜风掠过漕河,带着湿润的水汽,轻轻拂动着看台上的树梢。
牛再兴望着高月娘那张姣好的面容,沉默良久,终是长叹一声。
“明日一早,你便离开建康吧。”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会派人给你备足银钱,往南边走,越远越好……找个没人认得你的地方,重新过日子。”
高月娘怔住了,一双美目睁得圆圆的,满是困惑。
她不明白,这个让她琢磨不透的男人,为何突然就要赶她走。
牛再兴看穿了她心中翻腾的思绪,面色更冷了几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今夜过后,我不敢保证自己还有这份心肠。”
说罢,他冷哼一声,拂袖转身,再不看她一眼。
高月娘望着他那挺拔却透着一丝孤寂的背影,一时竟忘了言语。
奇怪的是,她并未从这番绝情的话中感受到真正的冷漠,反倒觉得……这男人像是在隐瞒着什么难言的苦衷。
这个发现让她心头莫名一颤。
夜风卷着牛再兴残留的话语在她耳畔回响——离开?
人走了,心又能去哪儿呢?
高月娘轻轻抚上心口,那里竟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奇异的悸动。
她忽然想起那个意乱情迷的夜晚,他滚烫的怀抱,有力的手臂,以及那双难得流露出温柔的眸子。
虽然他醉意朦胧间,口中喃喃唤的是另一个女子的名字……
她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可即便这样,他仍旧给予了她从未有过的怜惜和温存。
那份短暂的柔情,如同黑暗中窥见的一缕萤火,让她贪恋至今。
想到这儿,高月娘唇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给过这般温柔以对?
即使被人当做替身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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