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知情的人全部死了,这结果倒是让陈怀瑾始料未及。
“这些人下手如此狠绝……”
他捻着指尖一枚枯叶,眉峰紧锁,“看来他们牵扯的隐情,远比我们想的更骇人。
这下可真是打草惊了蛇。”
背后主使必然警觉,可眼下线索骤断,一时竟也无从着手,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悄然迫近。
一旁,韩八卦已将这段时日查探的种种,连同方才与郑铁锤叙旧时交换的线索,一并向赵伯琮细细禀明。
牛再兴等旧部亲卫在建康悄然集结、漕河码头暗流涌动的军械走私、甚至那张俊也突兀地现身此地……
桩桩件件,都昭示着秦党势力正在这建康府紧锣密鼓地运作,图谋着不为人知的大动作。
空气里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气息。
事态紧急,赵伯琮身为郡王,身份所限,无法在陈府过夜。
他匆匆嘱咐韩八卦务必将救回的少女们妥善安置,便与陈怀瑾作别。
灯笼的光晕在夜风中摇曳,映着赵伯琮沉凝的面容,旋即没入沉沉夜色。
送走贵客,陈怀瑾携着沈江淩返回后宅。
庭院里方才众人围坐的篝火处,只余下几点暗红的炭星和袅袅青烟。
他望着那残留的暖意,心头却一片微凉。
与这位未来的宋孝宗站在了同一阵营,固然是步险棋,却也再无退路。
通往那至尊之位的漫漫长路,注定荆棘密布,而自己,已然深陷其中。
“都来议一议吧。”
陈怀瑾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练武场旁的石桌边,沈江淩、萧烬萝、赵旌旗、郑铁锤、迟阿力皆已落座——这便是他在建康府最可依仗的班底了,往后祸福,皆需众人同担。
他不再犹豫,将眼前这错综复杂的危局、扑朔迷离的线索,一一摊开在众人面前。
灯火跳跃,映着一张张或凝重、或锐利、或沉思的脸庞。
“明日还要与牛再兴的人碰头谈合作,”陈怀瑾的目光扫过众人,“眼下这盘棋,咱们得先理清脉络。
都说说看,下一步,该如何落子?”
郑铁锤抱着膀子立在一旁,黝黑的脸膛在廊灯下半明半暗。
这些日子他手下的兄弟没闲着,日夜轮班盯着牛再兴那伙人的行踪,连带着建康府地面上那些鬼祟的勾当,也摸清了不少门道。
只是没想到韩家军的旧部韩八卦他们在为赵伯琮做事,也在暗中盯梢,目标似乎也绕着牛再兴那伙人打转。
两人虽未深谈,但眼神一碰,彼此心里都门儿清。
韩八卦是普安郡王赵伯琮的人,他们也在查!
查什么?
郑铁锤心里掂量着这几日汇总的线索,那指向再明显不过——建康府这潭浑水底下,搅动风云的黑手,十有**连着远在临安不惜舟车劳顿赶来建康府的张俊!
陈怀瑾微微颔首,郑铁锤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听明白了。
只是他记忆里,张俊此人,在史书上可是得了善终的。
绍兴二十四年的建康府,究竟发生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竟值得张俊如此大动干戈,甚至可能牵扯到未来的天子?
史书一笔带过,或根本未曾详述,他这“后来人”也抓瞎。
眼下线索支离破碎,像散落一地的珠子,缺根关键的线,怎么也串不起来。
“等!”
陈怀瑾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叩,下了决断,“牛再兴既然主动找上门谈‘合作’,必有所图。
明日见面,他手里多少得拿出些干货来,才能取信于我们。
急不得,且静观其变。”
提到明日城郊的约见地点,陈怀瑾总觉得有些耳熟。
旁边的迟阿力闷声接话:“大人,那地方俺熟,离俺们迟家庄不远,也就两三里地的脚程,一片野林子边上。”
萧烬萝正擦拭着她的梨花枪,闻言枪尖一顿,寒光闪过眸子:“姐夫,明日用不用我带着铁锤大哥的人,提前在那林子周遭布下暗哨?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行事向来干脆利落,讲究个滴水不漏。
陈怀瑾却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笃定:“牛再兴那伙人若真存了歹心,上次我孤身入他那地窖,便是最好的下手时机。
既放我安然归来,此次约谈,多半还是‘交易’为先。
防备自然要有,但不必太过草木皆兵。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日见了面,自见分晓。”
就在陈怀瑾等人定计之时,城郊那片野林子深处,一处隐秘的地窖入口被枯草虚掩着。
地窖内,空气混浊,仅靠一盏豆大的油灯驱散着浓重的黑暗。
压抑的喘息声刚刚平息,过了好一阵子,才听得脚步声响起。
牛再兴高大的身影当先钻了出来,走到一张粗糙的木桌旁坐下,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阴沉。
紧接着,高月娘也走了出来。
她云鬓微散,妆容有些花了,衣襟也带着几分匆忙整理后的凌乱,白皙的脸颊上还残留着一抹未褪尽的潮红。
她默默走到桌旁坐下,目光落在牛再兴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眼神复杂难明,交织着畏惧、依赖,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但这情绪很快被她垂下的眼睫遮掩过去。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
高月娘终究忍不住,声音带着一丝事后的沙哑,打破了沉寂:“钥匙……如今落在那陈怀瑾手上,终究是个变数。”
牛再兴端起桌上一个粗陶碗,灌了口凉水,喉结滚动了一下,才沉声道:“钥匙不过是个死物,重要的是它指向的东西。
在谁手上,不重要。
重要的是,后面那桩事,我们需要这位陈主簿的‘名头’和‘方便’。”
他似乎早已算定了陈怀瑾的用处。
高月娘沉默了片刻,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更低了些:“张俊那边……怕是已经收到风了。
我……我露了痕迹,他们迟早会知道是我……”
牛再兴猛地转过头,那双在战场上磨砺出的眼睛,冰冷地锁定了她。
他突然伸出手,粗糙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了高月娘精巧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对着自己。
“我知道你在赌。”
牛再兴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用你自己做筹码,想换一条生路,换一个前程。
各取所需罢了。”他凑近了些,气息喷在高月娘脸上,“事成之后,自会有一笔足够你下半生逍遥的银子,送你远走高飞,隐姓埋名。”
高月娘被迫仰着头,眼中瞬间涌上屈辱的水光,她咬着唇,带着一丝破罐破摔的讥诮反问:“就因为我……伺候了你这两回?”
牛再兴盯着她看了几息,捏着她下巴的手指缓缓松开,却没有回答。
他只是转回头,目光重新投向地窖入口那点微弱的光亮,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只留下一个沉默而充满未知压力的背影。
高月娘捂着被捏疼的下巴,望着那背影,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喜欢回到南宋做宰相请大家收藏:(064806)回到南宋做宰相荔枝免费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