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去往沈府的路程并没有多少时间,在即将行至一半的时候。
马车忽然一顿,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戛然而止。
“吁——”老赵头猛地勒住缰绳,拉车的青骢马扬起前蹄,车厢随之一震。
陈怀瑾眉头一皱,还未开口,车帘已被掀开一角。
蒹葭那张小脸探了进来,小丫头眉头紧蹙:“老爷,牙行李掌柜拦在路边,说是有急事相商。”
“李掌柜?”陈怀瑾心生警惕。
今日启程原是临时起意,连七叔公都不知他们何时动身。
与牙行约定的时辰分明是午时,这李掌柜怎会未卜先知,专程在此拦截?
他掀开车窗帘幔,只见晨雾中站着个精瘦男子,正是牙行李掌柜。
那人头戴方巾,身着褐色直裰,看似寻常商贾打扮,可腰间却悬着个不该出现的物件——
一枚鎏金算盘。
陈怀瑾眼神微微眯了眯。
宋代商人多用木算盘,唯有皇城司的暗桩,才会佩这等鎏金器物!
“娘子且在车内。”他不动声色地按住沈江淩的手,指尖在她掌心快速划了个秦字,“为夫去去就回。”
沈江淩的指尖在陈怀瑾掌心微微一颤,那双杏眸里的忧色几乎都要溢了出来。
陈怀瑾却只是冲她轻轻摇头,唇角勾起一抹安抚的弧度,该来的终究会来,躲是躲不掉的。
下了马车,晨雾尚未散尽。
陈怀瑾目光如刀,细细扫过四周,长街拐角处寂寂,早起的货郎挑着担子慢悠悠晃过,几个孩童蹲在巷口玩石子,并无异常。
李掌柜额头沁着薄汗,呼吸略显急促,显然是匆忙赶路而来。
“李掌柜这是...?”
陈怀瑾负手而立,青衫下摆被晨风吹得微微翻卷。
他面上不显,右手却背在身后,朝车厢方向打了个隐蔽的手势,食指与中指并拢,轻轻一划。
这是昨日他特意教给两个丫鬟的暗号:若见手势,立即驾车带夫人离开。
蒹葭在车辕上绷直了背脊,伊人则悄悄攥紧了缰绳。
陈怀瑾倒是不怎么害怕,他一个魂穿过来的人,即使在这南宋经历了几日游,这几日也算是值当了。
只是可惜这短短几日的“先婚后爱”,竟比前世二十年的独身更值得留恋。
李掌柜见状,苦笑着上前两步。
鎏金算盘在腰间轻晃,他压低声音道:“陈相公莫怪,实在是...‘建康的旧账,东家催得急’。”
陈怀瑾眼眸骤然紧缩。
“...大人说...”李掌柜的声音更低了,“金鱼符既现,故人当赴建康之约。”
陈怀瑾手指微微一颤。
这分明是在说——带着御赐金鱼符,速去建康府赴任!
李掌柜话毕推后了几步去,陈怀瑾转身掀开车帘。
“娘子且先去沈府。”他温声交代了一句,“为夫随李掌柜去趟牙行,随后便来。”
给了沈江淩一个莫要担心的眼神。
目送马车缓缓驶离,这才转身随李掌柜穿过街巷。
转过三条街巷,一座禅寺近在眼前,李掌柜却突然止步,低声道:“张大人在内已候多时。”
陈怀瑾心头一跳。
禅寺看似清静,却见墙角蹲着个卖香烛的货郎,指节粗大如铁;树下打盹的乞丐,靴底竟纤尘不染,这可不是什么香客路人?分明是乔装的护卫!
推门而入...堂内光线昏暗,一个清瘦的身着深灰色道袍、作居士打扮的中年男子正背对着门,负手而立。
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身...虽刻意低调,但那久居上位的威仪和眉宇间的忧思却难以完全掩盖。
四目相对的刹那,陈怀瑾呼吸一滞。
此人约莫四十上下,面容清癯,眉间一道竖纹如刀刻。
虽只作居士打扮,可那通身的气度,分明是久居上位者才能有的威仪。
“下官...”陈怀瑾想了想刚要行礼,却见对方抬手制止。
“不必多礼。”张郃的声音略有些低沉,目光如炬,“陈御史临终前,可曾交代过什么?”
陈怀瑾心头剧震。
堂堂吏部尚书从二品大员,竟会冒险亲自来见一个举人?
他忽然想起那封举荐信上的朱红官印,又想到金鱼袋中的象牙腰牌...
心中却暗自计较,这原主父子,恐怕远不止普通官员身份那么简单。
“下官...”他故意露出几分恍惚,“那日灵堂苏醒后,许多事都记不真切了。”
张郃目光陡然变化,从袖中掏出一物,竟是半枚和陈怀瑾怀中一模一样的象牙腰牌!
“听闻你死而复生...”他将腰牌往案几上一按,“可曾遇见什么异状?”
陈怀瑾这才明白,原来这位尚书大人真正关心的,根本不是什么临终遗言,而是他“诈尸”的真相!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通了一切。
张郃与陈父同为皇帝心腹,暗中追查秦党。
如今陈父暴毙,自己这个“死而复生”的举人,恐怕成了某些秘密的唯一知情人...
“下官确实...”他缓缓抬头,直视张郃双眼,“在鬼门关前,见到了些有趣的东西。”
陈怀瑾想到了原主父亲留给他的秘匣,手指探入怀中,取出那半枚象牙腰牌。
腰牌边缘处的断口参差不齐,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
张郃眸中精光暴涨,“你——”
陈怀瑾不等他开口,已将腰牌推向桌案另一端。
两半象牙相触的刹那,竟严丝合缝地拼在一处。
“干当皇城司副使”七个瘦金体小字完整浮现。
“先父临终前将此物藏于暗格。”陈怀瑾声音平静,“下官斗胆猜测,张大人手中这半枚,想必是...”
“是本官从你父亲尸身上取下的。”张郃突然打断,枯瘦的手指摩挲着腰牌接缝处。
“那日太医验尸,发现他紧攥着这半块牌子,五指关节尽碎。”
陈怀瑾看着合在一起的完整腰牌,忽然想起那日沈江淩后背的鞭痕——她说是守灵时自伤,可那分明是...
然不待陈怀瑾细想,张郃突然推来一封信笺,脚步声渐远。
门口的侍卫过了许久才退去,李掌柜进来时,只见陈怀瑾正对着那信笺发呆。
“陈相公?”
李掌柜的声音将他惊醒。
案几上不知何时多了张三千两的银票,陈家田产商铺变卖的价格足足比市价高出三成。
抬头时,正对上老者意味深长的目光:“故人所托,权作程仪,万望相公此行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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