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瑾将银票与信笺仔细收入怀中贴身暗袋,又按了按腰间青囊,这才踏出禅寺。
日头已升,临安城的街市正热闹。
“去城西沈府。”他抛给车夫一角碎银,青布车帘落下时,余光瞥见个戴斗笠的货郎在巷口一闪而过。
略有些熟悉的身影让陈怀瑾眼角微微眯了眯。
马车赶路,独坐车内的陈怀瑾在马车行驶了好长一段路程后,才渐渐将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怀中的那块干当皇城司副使的两半腰牌正叮当作响。
“皇城司副使...”他苦笑一声。
心中却是思考着这从七品的官阶看似不高,却是直属于皇帝的密探头子。
记得按《宋史·职官志》记载,皇城司不仅监察百官,更在边境布设逻卒,专司刺探辽金军情,活脱脱就是宋朝的锦衣卫!
陈怀瑾原计划是躲去建康府苟着,等秦桧咽气再作打算。
可今日张郃密会时塞来的这半块腰牌,彻底打乱了他的算盘——
车轮猛地碾过青石板缝隙,颠的陈怀瑾一个踉跄扶住车壁,怀中那两半皇城司玉牌硌在肋骨处,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好个张尚书...”他揉着胸口苦笑,“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这下可好了,从躲秦桧变成盯秦桧,从苟活剧本硬生生跳到了刀尖上跳舞的作死剧本,那他这穿越者的待遇,未免也太丰厚了些!
正腹诽间,马车缓缓停住。
陈怀瑾掀帘才刚下车,余光却猛地一凝,立在沈府门前,盯着那辆孤零零的马车,眉头渐渐拧紧。
老赵头是陈家的老车夫,向来寸步不离马车,此刻车辕上空无一人,只余缰绳在风中轻晃。
而沈府大门紧闭,里面不时传来嘈杂声。
“贱人!也配来祭拜?”尖锐的女声隔着门板传来,“这马家宅子早与你这丧门星没关系了!”
陈怀瑾抬头望去,心头猛然一紧——
记忆中那座挂着沈府匾额的朱漆大门,如今竟高悬着烫金的马宅二字。
“且慢!”
他急声唤住正要离去的马车夫,手指不自觉间摸出了金鱼符。
而此刻的马宅院内,一片狼藉。
沈江淩正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死死按在青石板上,素白的衣裙也沾满尘土。
她怀中紧抱着沈父沈母的牌位,那鎏金的字迹早已蒙尘,却仍被她用袖口死死护着。
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牌位上,冲开了一小片浮灰。
“啪!”
一把纸钱狠狠砸在她脸上。
台阶上,满头珠翠的姨母捏着从她布袋里抢来的纸钱,尖声笑道:“丧门星!还有脸回来祭拜?”
纸钱纷纷扬扬落下,有几片粘在沈江淩濡湿的睫毛上。
不远处,蒹葭和伊人被几个马宅丫鬟反剪双手按跪在地。
两个小丫头脸上也跟着挂着泪,见主母受辱,挣扎着要扑上去,却被狠狠拧住胳膊。
老赵头被捆趴在了地上,被两个男仆用脚踩着脊背。
“姐姐这是何苦呢?”
庶妹沈玉蓉摇着缂丝团扇,绣鞋碾过满地纸钱,站在了沈江淩面前。
她身后跟着个穿锦缎直裰的年轻男子,腰间悬着块鎏铜腰牌,这是皇城司最低等的“察子”的标识。
“当日你那举人夫君掀我轿帘时...”沈玉蓉扇骨突然用力,在沈江淩下巴戳出个红印,“可想过会有今日?”
沈江淩猛地别过脸,怀中父母牌位却被沈玉蓉一把夺过。
“我怎么听说陈家现正在变卖家产了?”沈玉蓉故意用帕子擦拭牌位,像是在掸去什么脏东西,“幸好没替你嫁过去...”
她突然掩唇轻笑,转头挽住身旁男子,“母亲替我许了这马员外家的哥哥,可是在皇城司当差呢!”
那马公子听着沈玉蓉的话,倨傲地抬起下巴,晃了晃腰间腰牌:“本官虽只是从皇司察子,但好歹也是替当今官家办事的...有官身在身。”
沈江淩对二人的讥讽置若罔闻,只是死死抱住怀中蒙尘的牌位。
她今日不过是来取回父母的灵位——这沈府早已被姨母擅自改了“马宅”的匾额,连祠堂都堆满了杂物。
当她在那积灰的角落寻到父母灵位时,蛛网缠绕的牌位上,父亲的名讳竟被刀刻划得面目全非!
“姨母...”她当时气得浑身发抖,“父亲在世时待您不薄,您怎能——”
“闭嘴!”姨母一巴掌扇来,“一个商贾之女,也配教训我?”
回忆被沈玉蓉的团扇打断,扇骨抵在她咽喉处,冰凉如毒蛇。
“姐姐还不知道吧?”沈玉蓉俯身耳语,“你那举人夫君得罪了秦相爷,怕是活不过...”
“我夫君如何,还轮不到你来定论。”
沈江淩突然抬眸,眼底似有火苗窜起,她虽被婆子按着肩头跪坐在地,脊背却挺得笔直。
怀中父母的灵位被她护在胸前,像盾牌般隔开沈玉蓉的逼迫。
“倒是妹妹...”她目光扫过院中“马宅”的匾额,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这沈府既改了姓,你以为你与你那庶弟能落着什么好?马员外连原配嫡子都能逼死,何况一个外姓庶子...?”
话音未落,沈玉蓉突然扬手——
“啪!”
团扇重重抽在沈江淩脸上,霎时留下一道红痕。
“贱人!”沈玉蓉气得浑身发抖,珍珠耳珰乱晃,“你以为嫁了个举人就...”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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