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院内,伊人悄悄的拽了拽旁边蒹葭的衣袖。
两个小丫头此刻躲在廊柱后头,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阿姊...”伊人突然凑到蒹葭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咱们老爷他...”
“打得好!”蒹葭捏紧了小拳头,有些心疼地摸着袖口被扯破的绣花,“夫人昨儿才给咱们置办的新衣裳,都叫这些人给糟践了。”
院中又是一声惨嚎。
惊的伊人缩了缩脖子,不自觉地捂住自己的肚子:“可...这也太...”
她望着不远处,老爷正用帕子给夫人擦脸,动作轻得像是怕碰碎了瓷器一样。
而那位马公子,此刻正被衙差按着在供状上画押,抖得连笔都握不住。
“要是小姐能遇到这么护着她的人就好了...”伊人脱口而出,眼里闪着羡慕的光。
“嘘——”蒹葭慌忙捂住她的嘴,紧张地四下张望,“往后可不许再提了!”
她指了指自己发间的银簪子,“咱们现在是陈家的丫头,这簪子、这衣裳,可都是夫人给的。”
伊人摸着头上同样的银簪,突然想起被买进陈府那日,夫人亲自给她们梳头时说:“既进了陈家的门,就是陈家的人。”
“知道了,阿姊。”她重重点头,从荷包里掏出了一块帕子,“咱们去给夫人送些冰水浸的帕子吧?方才我看见夫人手背都擦红了...”
两个小丫头猫着腰往后厨跑去,裙角掠过满地狼藉时,蒹葭突然回头看了眼仍在哀嚎的沈玉蓉,悄悄对妹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匆匆离开是非之地,马车终于驶上官道,临安城渐渐在身后小成了一个点,陈怀瑾倚着车窗,终于长舒一口气。
袖中的金鱼符和怀中的皇城司副使腰牌此刻都沉甸甸的,毕竟这两样东西虽能唬人,但却也是催命符。
原主父亲留下的密信中说得明白:“非生死关头不可示人”。
不过对于陈怀瑾来说原主父亲给他留下的金鱼符也好,吏部尚书张郃还给他的半块皇城司腰牌也罢也都是拿来用的。
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而且当时在沈府旧宅,他听见院内的动静,想着反正都要离开临安城了,动用一次特权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毕竟这年头既无六百里加急的驿马追查,更不见后世那些天罗地网般的监控。
即便真个走漏风声,待得官府察觉时,他早该在秦淮河畔的酒楼上,就着建康府的月色独酌了。
马车微微颠簸,陈怀瑾望着窗外掠过的稻田,终于把思绪拉回到了现实。
此去建康府,按现代地理算不过是从杭州到南京,三百公里路程,马车十日可达。
但想到即将接任的官职,他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建康府主簿,正八品。
这官职怎么说呢,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放在现代,约莫是个市政府秘书长兼财政局长兼信访办主任的混合体。
既要管钱粮账册,又要理刑名诉讼,连府衙的蜡烛纸张都得经手。
而且更麻烦的是,建康府作为南宋行都、东南重镇,是仅次于国都临安的重要军事、政治和经济中心那里每日往来公文恐怕是要堆成小山了。
“原主老爹可真是...”
陈怀瑾苦笑着摇头。
中文系毕业的他,背几首辛弃疾的词还行,真要处理起南宋的鱼鳞图册、赋税黄册,怕是要抓瞎。
更别说那些弯弯绕绕的官场规矩,拜码头、递门帖、送冰敬炭敬...
车帘忽被风吹起,陈怀瑾想着想着突然一个激灵,想起《宋史》里记载:绍兴二十四年,建康府曾查出秦党走私军械的大案!
“等等...”
他猛地坐直身子。
原主父亲是查秦桧倒台的,张郃举荐他任建康主簿,皇城司又给他密探腰牌,这哪是什么文职?
这分明是要他借着查账的名头,继续追查秦党罪证吧!
“好个一人多用...”
陈怀瑾眯起眼。
既要他当账房先生,又要他做卧底特务,这南宋的官场,真特莫比当初大学毕业时的毕业论文难搞多了。
“要不...半路跑了?”
陈怀瑾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个主意,
他眯眼打量着窗外——官道两侧稻田绵延,远处山峦起伏,随便找个山头一猫,怕是神仙都寻不着。
古时候又没身份证又没大数据,从临安到建康府,说十日能到,拖成半年也未尝不可。
等秦桧那老贼两腿一蹬,再出来编个“途中遇匪”的瞎话...
“再说了这个官,非当不可么?”
陈怀瑾摩挲着袖中那三千两银票,桑皮纸的纹理硌得指尖微痒。
三千两白银啊!
按绍兴年间的物价,足够在江南买上百亩良田,再置办个三进宅院。
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携美泛舟西湖,管他什么秦桧王侯将相的...
“啪!”
车辕突然碾过坑洼,震得他牙关一颤。
沈江淩迷迷糊糊靠在他肩头醒来,发间木钗轻晃:“夫君在想什么?”
“在想...”陈怀瑾顺手替她拢了拢鬓角碎发,“建康府的雨花茶据说极好。”
沈江淩望着自家夫君的侧脸,目光描摹过他此刻温润的眉眼,与方才在沈府院中执棍时的凌厉怎么都联想不到是同一个人。
“娘子,怎么这般看为夫?”
陈怀瑾暂时放下乱想转头笑问。
“妾身只是在想...”她抿唇轻笑,“夫君执棍时的模样,与现在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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