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再兴手下的汉子解开了高月娘腕上的绳索。
出乎意料,这位漕运司的贵女并未像寻常妇人般哭嚎挣扎。
她只是微微活动着被勒出红痕的手腕,一双眸子在略显凌乱的鬓发间飞快转动,如同受惊却不失警惕的鹿。
显然,她在心底飞速盘算着,眼前这群人里,究竟谁握着生杀予夺的权柄。
陈怀瑾饶有兴致地蹲下身,目光平视着地上的女子。
她眼中的慌乱如同水底暗流,虽竭力掩饰,却逃不过陈怀瑾的眼。
但这股慌乱并未蔓延成歇斯底里,反而被一种近乎刻意的冷静强行压下。
这份异乎寻常的镇定,倒让预想中哭天抢地的戏码落了空,显出几分无趣来。
“高小姐似乎深谙此道?”
陈怀瑾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语气听不出喜怒。
他对这女子本身并无深仇大恨,但从她选择站队李如烟、参与算计自己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无法轻易抽身。
陈怀瑾的目光温和,落在高月娘略显苍白的脸上,如同初春的暖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高小姐,陈某倒想请教一二。你们处心积虑设局,想将我劫持到手,如今局面翻转,人落在我手里……”
他顿了顿,语调依旧平和,却字字清晰,“按着你们素日里行事的规矩,会如何处置我这等‘案板上的鱼肉’?
是如对那贩夫走卒般肆意践踏,还是……另有章法?”
高月娘心头猛地一紧。
她迅速扫过在场众人阴沉的面孔,最终聚焦在陈怀瑾身上。
这位陈主簿看似温和的询问,实则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悸。
她瞬间明悟,此刻能决定她命运的,正是眼前这个蹲着、仿佛在闲话家常的男人。
求饶?
那只会是徒增笑柄的丑态,是她骨子里的骄傲所不齿的羞耻。
高月娘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努力挺直了腰背,试图维持住最后一丝体面。
她迎上陈怀瑾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却竭力平稳:
“陈主簿何必明知故问?”
她微扬下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疏离,“家父依附李主簿(指李如烟之父)行事,两家同气连枝。
李姑娘要对付你,我身在其位,别无选择。
这无关私怨,只是……立场使然。”
陈怀瑾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
这回答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原以为这等娇养的衙内贵女,不过是仗势欺人的草包,未料此女竟能说出这般清醒的“立场论”,倒是比那些只会喊打喊杀的纨绔子弟高明了不止一筹。
“哦?”
陈怀瑾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兴味,面上却不动声色,
“立场使然……好一个立场使然。那么,高小姐,”
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温和的语调里陡然渗出一丝寒意,
“如今这螳螂捕蝉,反被黄雀啄了眼。你与李小姐皆成阶下之囚,可曾想过,自己该当何等结果?”
高月娘嘴唇翕动了一下,终究没有出声。
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沉默成了她最后的铠甲。
陈怀瑾见状,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再无半分暖意。
牛再兴是个人精,似乎很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
陈怀瑾此刻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子寒意,几乎要凝成冰,他岂能感觉不到?
他眼珠子一转,立刻换上副极识趣的笑脸,对着陈怀瑾拱手道:
“陈大大人,这地窖内好像有点儿憋得慌,出去透透气,半个时辰后再来听候吩咐?”
说罢,也不等陈怀瑾点头,便麻溜地挥手,示意手下把那几个跟着高月娘一同被擒的喽啰也一并拖了出去。
“拖走拖走,别在这儿碍大人的眼!”
转眼间,这昏暗潮湿、弥漫着霉味和淡淡血腥气的地窖里,就只剩下陈怀瑾和高月娘两个人。
铁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声响,地窖里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和油灯芯子偶尔“噼啪”炸开的细微声响。
光线昏黄摇曳,将人影拉扯一高一低。
高月娘的心,随着那关门声猛地一沉。
她极力维持着表面那点可怜的镇定,但眼底深处,一丝再也掩饰不住的慌乱,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迅速扩散开来。
她不是无知少女,深宅大院、跟在李如烟身后,深谙人心险恶,更明白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囚落在男人手里,尤其是一个对她心怀恶意的男人手里,下场会是什么。
那些她曾冷眼旁观甚至推波助澜过的龌龊手段,此刻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她的心头。
她不信陈怀瑾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圣人。
权势、愤怒、再加上眼前唾手可得的……诱惑,人性经得起这般考验?
她心里冷笑,却止不住地身体微微发颤,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上来。
然而,求生的本能又让她强迫自己冷静,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视着四周冰冷的石壁和生锈的铁链,脑子里飞速盘算着脱身的一线生机。
陈怀瑾看着牛再兴等人消失的方向,自然明白那汉子临走前眼神里的“意味深长”是何意。
他嘴角不由得扯出一抹苦笑。
呵,世人皆如此想,倒也是人之常情。
待牛再兴等人脚步声彻底远去,陈怀瑾这才缓缓蹲下身,目光重新落回高月娘身上。
他这一蹲,无形的压迫感骤然增强。
高月娘浑身一僵,那强装的镇定如同脆弱的琉璃,终于“啪”地一声碎裂开来。
恐惧,**裸的恐惧,再也无法掩饰地爬满了她那张曾经精心保养、此刻却沾了尘土污迹的俏脸。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背脊紧紧抵住冰冷粗糙的石壁,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陈怀瑾看着高月娘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恐,心中反而一动。
这女人的恐惧,倒让他抓住了一个撬开她嘴巴的契机。
他陈怀瑾还不至于下作到对阶下囚用强,以他的身份地位,何至于饥不择食至此?
不过,这现成的恐惧,正好用来审问抱月楼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于是,陈怀瑾面上依旧维持着那副冰冷迫人的姿态,甚至故意又朝高月娘靠近了几分,逼得她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盯着她惊惶的眼睛,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冰冷力量:
“高小姐,”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冰锥,“抱月楼里那些被你们拐骗、囚禁、像牲口一样卖掉的孤苦女孩……
她们当初被你拿捏在手里时,心里的恐惧绝望,和你此刻……像不像?”
轰!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高月娘脑中炸响!
她猛地抬头,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瞪着陈怀瑾。
抱月楼最核心、最隐秘、最沾满血腥和罪恶的勾当……
他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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