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瑾悠悠转醒,意识终于如同沉船般缓缓浮出水面。
头颅深处隐隐作痛,口鼻间弥漫着浓重的霉味与土腥气,仿佛被塞进了一口废弃多年的地窖。
不过短暂的慌乱之后,陈怀瑾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他心中明了,自己恐怕是着了暗中盯着他的人的道了,不过很快也猜出来是什么人敢对他动手。
毕竟在这建康府地界,敢如此下作手段对付他的,除了那骄横跋扈的李家,还能有谁?
“呵,李如烟这丫头片子,倒真下得去手……”
他心中冷笑,强压下初醒的惊悸。
两世为人的阅历让他明白,越是险境,越要沉住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他挣扎着试图活动手脚,却发现浑身酸软,似乎被下了分量不轻的**烟,连动动手指都觉费力。
周遭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唯有那刺鼻的潮湿气味直往肺里钻。
他屏息凝神,正欲仔细分辨身处何地……
“嚓!嚓!”
突兀的摩擦声响起,紧接着,两点昏黄跳跃的火光骤然在黑暗中亮起,如同猛兽睁开了眼瞳。
骤然的强光刺得陈怀瑾双目生疼,他下意识地紧闭双眼,待那股酸涩稍退,才缓缓重新睁开。
摇曳的火光勉强驱散了浓墨般的黑暗,映照出眼前三个沉默的身影。
为首一人身形魁梧如山,头戴一顶压得低低的宽檐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刚硬的下颌。
他身后两人叉手而立,气息沉凝,如同两尊石雕。
这装束……
陈怀瑾心头猛地一跳——是漕河码头上那些行踪诡秘的斗笠客!
牛皋旧部的人?
“呵,”
陈怀瑾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嗤笑,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嘲弄,
“我道是谁有这般手段,原来是你们几位‘老朋友’。
倒是陈某眼拙,没料到螳螂捕蝉之后,还藏着黄雀。”
那为首的魁梧汉子并未答话,只将粗糙的大手随意一挥。身后两人默然侧身,让开了视线。
火光跳跃下,陈怀瑾这才看清,在另一处墙角的阴影里,赫然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被捆成粽子般的汉子,个个鼻青脸肿,嘴里塞着破布,正惊恐地扭动着。
其中竟还有一个衣衫略显凌乱、发髻散开的女子,虽被缚住,眼神却十分的惊慌,她显然也没想到自己竟会被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绑到了这里。
这人是和李如烟厮混在一起的高月娘。
陈怀瑾瞳孔微缩,眼前这情形,倒真是出乎他意料了。
此时,那为首的魁梧汉子才缓缓抬手,摘下了那顶标志性的斗笠。
火光清晰地映照出一张饱经风霜的国字脸,浓眉如墨,眼窝深陷,一道寸许长的旧疤斜斜划过左颊,平添几分悍勇之气。
这张脸,陈怀瑾在漕河码头的喧嚣人潮中见过几次,虽无交谈,却印象深刻。
“陈大人,”
汉子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石摩擦,带着一股久历风霜的江湖气,正是郑铁锤等人推测的牛皋旧部核心——牛再兴!
他目光扫过地上那群“粽子”,又落回陈怀瑾脸上,语气平淡无波,却字字清晰:“你派人盯着我们兄弟的行踪,时日不短了。
倒是没想到,你这位盯梢的‘猎人’,先一步在李家这窝小狐狸的陷阱里栽了个狠跟头。”
陈怀瑾眉头微蹙,强撑着坐直了些:“牛壮士此言何意?还请明示。”
他心中念头急转,对方既然出手相救(或者说半路截胡),又点破自己派人监视,此刻现身,必有图谋。
牛再兴将那顶破旧的斗笠随手丢给身后同伴,向前踏了一步,魁梧的身形在火光下拉出巨大的阴影,几乎笼罩住陈怀瑾。
他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那笑容里却没什么暖意,反而带着一股草莽的直率与审视:
“意思就是,你陈主簿这点小麻烦,是我们哥几个顺手替你料理了。
至于缘由嘛……陈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我牛再兴今日冒昧‘请’你到此,是想跟你谈笔买卖。
一笔,你我或许都能得利的买卖。
不知陈大人,可有兴趣听听?”
陈怀瑾听得牛再兴之言,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暗忖:这牛再兴带着人马在此现身,又特意寻我说话,绝非偶遇闲谈。
若无要事相求,这些被田师中追得如同丧家之犬的牛皋旧部,哪会有这等闲情逸致?
“牛将军,”
陈怀瑾坐起了身目光如平静的深潭,投向对方,“您口中这‘买卖’……怕是不小吧?”
他刻意顿了顿,让“买卖”二字在空气中沉了沉,才继续道,
“陈某估摸着,这趟镖,恐怕要押上的,远不止几车财货那么简单,牵扯的干系……怕是要震动一方?”
他这番话,既是试探,也是铺垫。
其实,他早已未雨绸缪。
这些时日,郑铁锤手下的精干弟兄,就如同融入了建康府街巷的影子,一直在暗中缀着牛再兴这一彪人马的行踪。
从传回的消息看,牛再兴和他手下的牛皋旧部,最近在建康府地界活动得异常频繁。
他们似乎并非寻常的流窜躲避,倒像是在暗中集结,联络旧部,颇有一股要在建康府这龙蛇混杂之地重新聚拢起一股力量的架势。
这迹象,让陈怀瑾心头那根弦悄然绷紧了几分。
他习惯性地在记忆深处翻找——绍兴二十年……史书上的记载寥寥,似乎并无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
但旋即,他便警醒地掐灭了这个念头。
“史书几行墨痕,如何能尽述这世间万千人的挣扎与谋划?”
他暗自告诫自己,“眼前这牛再兴,还有那些隐在暗处的牛皋旧部,他们此刻的聚散、筹谋,对当下的时局而言,或许就是足以掀起波澜的‘大事’!”
更何况,陈怀瑾深知,这支牛皋旧部,与那些散落江湖、隐姓埋名的岳飞旧部不同。
他们是彻头彻尾的“刺头”,是激进的“奋战派”!
田师中的追杀令如同悬顶之剑,却似乎更激起了他们骨子里的血性与不屈。
他们不甘心!
不甘心就此被那些高坐庙堂、主张苟安的主和派势力,像碾死蚂蚁一样轻易地镇压下去,就此烟消云散!
所以他们要闹出一些动静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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